三人将杏花酿一饮而尽,肖珩看着甚是欣慰。此次授官,罗晖与肖珉皆在朝中当差,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愿意主动示好,对肖珉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你们文人就兴这些客套,不过孤倒是好奇,”坐在另一侧的苏简焜突然开口了,“你们几个都是哪年的生人?”
“回禀殿下,臣是正治四年六月生人。”罗晖率先答道。
“臣是正治四年九月生人。”肖珉接着答道。
“臣生于正治五年五月。”周仪缓缓答道。
“倒是有意思,和你们名次正好对上了。”苏简焜夹了一块嫩笋,继续说道,“孤是正治六年十月生人。”
“那我们倒是痴长殿下些许了。”罗晖接话道。
苏简焜笑笑,把目光转向苏简煜,苏简煜正在吃着馄饨,说道:“孤的六弟是七年十一月生人,更小了。”
苏简煜没有接话,倒是肖珩有些意外地叫出了声,道:
“正治七年十一月?”
苏简煜放下汤匙,抬起头来看着肖珩,缓缓地道:“肖公子何事?”
肖珩自觉失态,心想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之事吧?他抹了把脸,道:“学生斗胆,敢问殿下是十一月几日出生?”
苏简煜道:“十一月十八。”
“!”肖珩瞪大了眼睛。
“诶?”肖珉一拍手道,“我家六弟是十一月十九生人,真是巧了。”
苏简煜挑了挑眉,还未开口,只听苏简焜道:“那还真是,你们二人又都排行第六,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巧合事儿!”
苏简焜挥手示意肖珩道:“来来来,你们二人定要喝一杯。”
肖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迅速走到苏简煜桌前,为苏简煜斟酒。
苏简煜没有推脱的意思,任由肖珩斟酒递给他。
“学生肖珩,仰慕殿下才德已久,先干为敬。”
苏简煜看着肖珩如此热情,笑道:“肖公子谬赞了。本王不胜酒力,只小酌一口,望肖公子见谅。”说罢,真的只抿了一小口。
肖珩不介意,苏简煜肯喝这一口已然是给面子了,他怎会计较是不是真的喝完了一杯。
这时全禄折回殿里,说是正治帝已经歇下了。众人心领神会,这是在暗示,这厢的宴席差不多也该散了。众人又分别敬过苏简焜和苏简煜,就开始往殿外走。
苏简焜似乎有些微醺,拉着肖珉连连夸赞他的文章“文不灭质,博不溺心”。罗晖则并排同周仪一起出了殿。肖珩此刻心里惦记着要替肖珉讨个去恭王府拜访的机会,于是刻意动作放慢,跟在了苏简煜身后。
苏简煜知道肖珩的意图,也放慢了脚步,肖珩识趣地又凑近了些,苏简煜眯了眯眼对肖珩说道:“明日未时,崇华大街,来本王府上。”
“多谢殿下垂爱兄长。”肖珩行了一礼。
苏简煜停下脚步,打量着肖珩,又道:“你也一起来。”
“诶?”肖珩疑惑地抬头,却只见苏简煜又重新迈开步子向前走了。
肖珩望着苏简煜的背影,有些欣喜。
最前方苏简焜还在与肖珉高谈阔论,靠后的罗晖也在和周仪说着什么。快出宫门的时候,苏简煜径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肖珩自然不能询问,便快步跟上肖珉。在经过罗晖和周仪时,肖珩余光无意间扫到,今日整天都面无表情的周仪对着罗晖莞尔一笑。
作者有话说:
咳咳,划重点:太子和简煜的对话。
简煜和肖六的生日来源于本妈的真实经历。
注:“文不灭质,博不溺心”出自《文心雕龙》。
5、拜访
◎“殿下若是喜欢,学生可以经常做。”◎
苏简煜回王府的路上一言不发,他越想越觉得那一句“你也一起来”显得十分刻意,肖珩会不会因此有所猜测?苏简煜出身高贵,只要他勾一勾手指,哪个男子不会赶趟似地自己贴上来。不过这么些年,苏简煜一直行事谨慎,从未与哪个男子有过风月之事。即使现下他已近而立,却尚未成家,帝京城内也没有这方面的流言。寻常人只道是他眼光高,瞧不上普通女子,只有苏简煜自己心里明白。
自从发觉自己有龙阳之好以来,苏简煜也动心过那么一回,最后却以对方娶妻收场,他一方面有些伤感于自己未曾完全表露心意,但也庆幸自己没有做出蠢事。
苏简煜不喜欢自己因为情爱之事而乱分寸的狼狈样子,于是他有意识地压抑自己。前几年尚未入朝理政的时候,苏简煜就很少出门,一则他身体底子差,不方便挪动,二来也是不想见太多的人,生怕自己又对谁生了情意。那几年苏简煜除了在府里写诗作文,就是逢初一和十五进宫问安,偶尔去京郊清泉山的庄子小住,以便养病。
苏简煜也不清楚自己怎的好像有些在意肖珩,先是在承英殿上被肖珩盯了一会儿竟觉得不好意思,又是在黍明殿用膳时隐约感觉到肖珩又在看自己。苏简煜有些郁闷地揉了揉太阳穴,默默开导自己道,等明日之后也不会再与肖珩相见了,大可不必介怀。
肖珩和肖珉回到了下榻的客栈,两人都是深感疲惫,好在今天还算顺利。不过眼下有不少事情要处理。首先就是住处,肖珉如今虽然得了官,但只是中三品里最低的六品,户部只会每月给一两银子用作补贴,具体住在哪里还得自己想办法;其次便是肖珉尚在临安的侧室,总得接来帝京一起居住。
这两件尚且能缓缓,明日去恭王府见苏简煜是等不了的。肖珩在回来的路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肖珉,二人此刻正愁着要如何做准备。苏简煜是食双俸的皇子亲王,他的府上自然什么都不缺。思来想去,肖珩决定从全禄告知的那一句话入手。既然苏简煜嗜甜,那不如给他准备些自己亲手做的临安点心,反倒是能显现诚意和敬意。
肖珩问肖珉要了些碎银,便独自去城西的集市购买食材。四月刚开春的季节,不少食材都还没有上市,肖珩来来回回在集市上转了三圈,这才买到些满意的。临安点心种类繁多,但并非样样都是甜食。肖珩回到客栈以后要了笔墨,反复拟了好几道临安点心,最终定下了荷花酥、核桃冻和定胜糕。核桃冻需要费些时间,所以肖珩打算今日就开始准备。
到傍晚左右,肖珩已忙得差不多,只需明日早些起身再做荷花酥和定胜糕就好了。晚饭过后,肖珩提出想去御史台看看,毕竟自己未来可能不会留在帝京,这会儿兄弟二人便走在去往御史台府衙的路上。
昭国帝京位处江南道北端,整座城临水而建,城内水路发达。御史台府衙距离肖珩二人的住处有段距离,兄弟俩决定坐船前往。这会儿天色逐渐昏暗,两岸华灯初上,倒映在江水里,路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一派祥和的景象。船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常年的风吹日晒把小老头晒得黝黑精瘦,他是本地人,口音很重却十分健谈,热情地给兄弟二人介绍着帝京。好在临安与帝京方言相近,听老头说话倒不算吃力。大约行了一刻钟,船只终于靠岸,老头告诉二人往前再走一里就能见着御史台。
肖珉多付了一个铜板,老头千恩万谢这才划船走了。御史台府衙果然如船家所言,就在上岸后的不远处。不同于礼部衙门,御史台是黑檐白墙的建筑,要朴素许多。此刻府门已经关闭,但还是能隔着墙看到内院里有数人之高的柏树,让人顿生压抑感。
据说正治初年,有位大文人因为得罪了中书卿,后被污蔑其所作诗文有讽刺朝廷之嫌。当时案子就由御史台经办,差点把人审讯致死,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文官经此一事都变得畏首畏尾,虽然正治帝查办了当时主审的几位台官,但是恐惧的种子已然生根发芽。
直到去年苏简煜出掌御史台后,明言不会行捕风捉影之事,更无意涉及党争,这才逐渐复兴了文臣们往日直言不讳的风气,这也是苏简煜在文臣中风评良好的一个原因。
“兄长日后就要在恭王手下做事了,”肖珩拍了拍肖珉的肩道,“万事小心吧。”
肖珉不以为然道:“恭王贤名在外,你这话听上去倒是另有所指。”
“自然不是说殿下。”肖珩解释道,“我只是担心兄长初涉朝堂,日后说话行事可别开罪了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