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古飞:……
原谅他思维有瞬间偏离。
他居然想歪了。
左青青笑得这么刁,他要不是惧怕这该死的病毒,早就不能忍!
旷了二十多年的母胎单身男,一旦起了火,那就是野火烧不尽。
“今晚?”任古飞不安分地动了动,从沙发上坐起,顺手把左青青捞入怀里,附耳低低地笑道:“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呼吸喷洒在耳侧,痒痒的。
左青青推了他一把,没用多少力气,带了点笑意。“要持续检测你体温,你睡客厅吧!”
他原来也睡客厅。
左青青特地点明这个,想必是发现他擅自在杂物间安了张折叠床。
任古飞从鼻孔里哼哼了两声,意味不明。“就这?”
左青青不答反问。“不然呢?你别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狗灿烂!”
任古飞:……
这丫头说话越来越野了。
他喉结滚了滚,还没来得及说话,握水杯的右手突然被左青青包住。
左青青皮肤雪脂般白,从外头包住他的手,两人肤色差异一目了然。任古飞视线落在那里,这丫头手肉嘟嘟的,手窝那里还挺好看。
动作比大脑快。他还没琢磨她是什么意思,已经低头凑近,吻了她手背里的小窝窝。
左青青愣了下,微微一挣。
任古飞握住的那杯水晃动个不停,瞬间便泼了他俩一身。
“哎呀!”左青青惊叫着起身,赶紧要去拿抽纸吸干,手却被任古飞拖住不放。她皱眉。“你斯文点!”
任古飞默了默,抬起脸,眼睛里笑得星光璀璨。“你都做我姑奶奶了,野的快马都追不上,还反过来让我斯文?”
他嘴里说话,下手也快。索性把杯子搁脚边,轻轻巧巧地将她身子拨过来,面朝自己。
两人面对面,左青青两颊微红,目光与唇都沾着潮湿春.色。
任古飞小口小口地吻她。
天光从明转暗,阳台外鸟鸣啁啾,有巡逻的志愿者持续拿着喇叭在喊防疫事项。他和她拥抱彼此,呼吸共存,突然间,彼此都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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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怎么办?”左青青与他并排坐在沙发,茶几摆满了零食啤酒,从电脑里翻出来的片子投影在对面白墙。
正在播放是部很古早的加州爱情片,电影配乐里蓝调悠悠地响起,雨声潺潺。
任古飞视线投向白墙,看似漫不经心地答了她一声。“以后?就这么过呗。”
过了十秒钟,又看似更加漫不经心地,提了句。“加州下雨的时候很冷。”
左青青愣了愣,转头看他。“你去过加州?”
“去找你。”任古飞目光仍跟着电影画面走,脑海里却都是那年他裹着黑大衣走在南加州的街道,暴雨卷着落叶,他没打伞,被失望淋湿成了条狗。“可是,没找到。”
只字不提当时的狼狈。
内心却又盼望着,她能体谅他从前的失落。就像是个讨糖吃的孩子,巴巴地伸出手,想拿到大人的赏赐。
他心里想要,但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诉说委屈。
唧唧歪歪,怕左青青看不起他。
左青青沉默地凝视他。指尖捏紧冰啤,直到铁皮罐发出咔嗒轻响,她才咬着唇,声音发抖。“你……什么时候去的南加州?”
“五年前。”
任古飞言简意赅。
因为要掩饰当年狼狈,他一直没回头看她,所以他没能看见,在他身侧,左青青脸色煞白,那双黑白分明的鹿眼睁得极大,布满惊惧。
五年前。
当时她正在南加州被顾琛追踪,避无可避,在某次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她被顾琛掳入车厢。在密闭的车厢内她拼死挣扎,咬破了舌尖血,才从药粉.迷.幻的香味中清醒过来。
长指甲掐断在真皮沙发垫内,她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恶狠狠撞开车门,连滚带爬地逃命。
那天,下着令人绝望的暴雨。
高跟鞋陷入泥泞,她扔了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入加油站,惊恐地掩住嘴,几个小时都说不出话。
加油站外雨声刷刷,从玻璃窗倾泻而下。围拢在她身边的都是陌生人,她抱紧双臂,站在异乡悲哀地渴望一个拥抱。
那年。
那个雨季的南加州,任古飞居然告诉她,他也在。
他和她曾隔着无数条街,隔着地图上微不足道的1cm,生生地……错过了。
五年后,冀北城。
夜色突然深重成了狭而长的渊薮,无数鬼影憧憧,从她的噩梦里爬出来,惨白着脸,披头散发地冲向这间封闭的斗室。
“任古飞,”左青青嗓音轻颤,如同立在童年高树上将死的蝉。“你抱抱我!”
23、封楼第三天(2)
◎暗不见底的深渊。◎
左青青让他抱,任古飞自然求之不得。他忙回头把人抱入怀里,才发现她身子如风中枯叶般轻抖个不停。
“怎么了?”任古飞大手摩挲她头顶发旋儿,浓眉轻挑,语气迟疑地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左青青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没有。”
女孩子在说“没有”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事态很严重。任古飞眼珠子转了转,故意开玩笑。“后悔那年你没留在南加州等我?”
左青青摇了摇头,几缕长发不断扫过任古飞的脸。
两人自幼相识,这样耳鬓厮磨却还是别具风味。
别样的甜。
任古飞两条长胳膊搂住人,彼此近的心跳声都怦怦可闻。他有些把控不住。
任古飞喉间紧了紧,沙哑着嗓子低低地笑了。“丫头,你这样,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左青青又继续摇头。
依然不说话。
她困在那年南加州深红车厢内的噩梦,一年又一年,对着谁,她都无法倾诉。
她的父母不知道详情,除了顾琛,没有人知道其中细节。
她用高跟鞋踹开车门的时候,曾惊慌失措地哭叫,声音尖利地从喉管内蹦出来,一个字、一个音节地蹦,尖锐如刀。再后来,她站在加油站,对着五六双好奇并关切的眼,反倒一个字都发不出音。
破碎的、磅礴的雨声,覆盖了她眼底的光与火。
她开不了口。
左青青紧紧地用双手勒抱任古飞,听他胸口心跳声稳健而又有力,过了很久,才小声地道:“把电影关掉。”
电影里依然有潺潺雨声。
任古飞顺着她的话抬头看向投影的白墙,眼眸幽暗。“你在南加州……遇见过什么事情?”
左青青沉默。
任古飞鼻息喷洒在她皮肤,暖而干燥。指腹轻捻鬓边碎发,通过头发角质层,她如同一只虫,敏锐地察觉到他指腹间的纹路。噩梦中,渐渐有窸窣声响在耳边渐至绵延,宛若春水潮生。她忽然诧异道:“下雨了。”
是真实的三次元世界下雨,不再是电影音效。
任古飞没再逼她,任由她趴伏在他怀中沉默,任由她看似恍惚地转移了话题。
穿着雪白毛衣碎发低垂的左青青,此刻看起来像极了只麋鹿。
伏在任古飞怀里,他像坠着个雪白小鹿的挂件。
任古飞起身将电影关了,然后单手托住左青青腰臀,另一只手搂抱着她,带她从客厅走到阳台。
入夜了,雨下成了烟。
暴雨淹没冀北城。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谁也没开口说话。风中裹挟凛冽雨片,刮擦衣衫鬓角,沾衣欲寒。
“如果……”任古飞在暗影中静静地开口。“如果你从南加州去欧洲,又放弃了一切回到国内,只是因为那年在南加州遇见了什么。我可以知道,你遇见的是什么人或什么事吗?”
任古飞说的每个字都极慢,说完后,低头俯视她的眼睛。他那双眼睛太过明亮,探入她的内心世界,如同一束光强势冲入洞穴。
左青青垂着眼。长而翘的睫毛就像两排帘子,徒劳地,试图遮断他的探访与窥视。
她不能给他要的回应。
当年她不能说,是因为独自在异乡,世界都是荒芜。她无人可信任。
如今不说,是因为她觉得可耻。那种被俘获、被狩猎的痛苦,那些黑暗无法突破的壁垒,令他变得越发灼灼。
任古飞灼烈如日光。
她就是那只深埋入土的蝉,试图躲避阳光照射。
任古飞静静地等着她,立在暗影中陪着她沉默,最后低头,愈发温柔地亲吻她额角。“你不说,我也不会怪你。但我怕你会和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