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风银发现游心不一样了,大概是从三年前开始,游心开始关注山下修界的动静,开始跟外面的人有联络,也开始告诉他,他是阆风唯一的后人,下一任的族长,只要他还在,就要为死去的阆风族人报仇,所有贪婪的人都应该为他们的自私付出代价,他们若再躲在这里,就不配为阆风人。
于是风银便开始跟闻人羽联络,开始为重新出世而谋,一直到赤乌凰有了异动,他才下山去了临夏,一方面为找闻人羽,一方面为找当年盗走若木之花的白露霜的后人,算是他运气好,也算是阴差阳错,刚下山就找到了白露霜的后人,也找到了季风。
他看着就在他上方立着的游心,眼神依旧如他在青灯古佛下万年的古井无波,冷彻到仿佛没有人所有的一切情感,却在堂清觉说完后,不知道被哪个字触动,眼底生了一丝莫测的怒意。
游心站在风尘上,脚踝上的铃铛被风吹得叮叮响,无端生出杀意。最终游心还是没说一句话,眼睛落在圣女脸上,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游心两步移到风银身旁想要接过圣女,刚动了动唇想要唤圣女的名,被堂清觉一声怒斥呵断,“妖孽,竟敢无视我,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为修界牺牲的所有人报仇!”
堂清觉敢这么说,心底是有把握的,有危燕三星三司在此,况且当年游心从天目台逃出来,本就是重伤在身,即便能突然爆发力量救走风银,也早就是强弩之末,就算勉强活下来,也必然残了废了。修界忌惮,忌惮的自然不是游心,而是被救出去的那个小孩,游心修为虽废,但依旧可以传授世间绝无仅有的阆风秘术给他们的少君。
现在很明显他们的少君也已经受伤灵力不支。
堂清觉提着剑既要过来拿游心,游心微微侧目,一个凌厉的眼神,瞬间周遭那股无形的压迫的力量又狂躁起来,堂清觉还没接近两人,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锋利的东西刮的皮肉撕裂,一下子变成了个血人。
堂离飞快挡在堂清觉前面,用手挡了当,整条手臂浅色的衣袍都被染成了红色。
“父亲,你没事吧。”
堂离神色略显担忧,是那种让人觉得古怪的担忧,让人看了莫名脊背发凉。
堂清觉一把推开他,退了十来步,才觉得疼痛感没有再加剧。
是他大意,这招太熟悉了,是空气里的露水,化作无数细小的刺,和当年呼啸的漫天雪剑如出一辙,只不过现在无雨无雪,只有细小的雾气和露水,威力没那么大,否则他早就死了。
“他竟然恢复了。”堂清觉恶狠狠地看着游心,一时不敢贸然上前,转而看向长竟天,谁指长竟天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霖。”游心终于唤出了这个名字。
风银小心地把圣女交给游心,道:“师叔,你先带我娘走,我还有件事要去做。”
游心双手抱着圣女,多年没有感情的双眼忽然间涌现了无数种情绪,旁人看不明白,风银也看不懂,只觉得游心抱着他娘半跪的姿势似乎真的是游心在向谁赎罪。
不容他细想,游心已经站起身,无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与恨意,径自一跃而且,飞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堂清觉着急道:“长掌门,你就这么让游心把人锁带走了?那可是......”
堂清觉现在只想强调,人锁!游心!游心!人锁!
长竟天抬了抬手,打住了堂清觉的话,嗤笑道:“慌什么,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阆风人万劫不复。”
风银支着剑撑起身,看向季之庭跟一群妖怪缠斗,唤了声:“小叔叔。”
声音不是很高,但季之庭听到了,有些意外,但没意外多久,自然而来的“嗯”了声移到风银那处去,风银一时没想那么多,张开手掌给季之庭看,“季风去惘极境前我给他画了十道护身符,会帮他挡住十道致命的伤害。”
季之庭看着风银空空如也的手掌心残留的符印气息,皱了皱眉,道:“两月之期快到了,偏偏是这个关头。”
风银点头,眼底坚决道:“不能再拖了,我现在就去惘极境。”
季之庭没有阻拦,去他的两月之期,陪这群人玩够了,不想顺他们心意了,他道:“你可还支撑的住?惘极境被长竟天重新加了一层结界,浮屠镇还有各大门派的人守着,以你现在的情况,恐怕很难闯进去。”
风银沉声道:“闯不进也要闯!这边就拜托你处理了,风陵渡是中原大城,俞氏外面的结界若支撑不住将这些妖兽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季之庭明白,道:“这边的事我来善后,风儿的事就交给你了。”
“嗯。”话落风银一刻也不犹豫径直御剑飞速往西境而去。
季之庭目送风银离开,截住了所有想追上去的人,眼神一凝看向眼前一片狼藉。
场上有危燕三星、霁月阁和时风门的诸多弟子,谁喊了声,道:“掌门,再这样下去结界会被黑水鹰兕吼开的。”
长竟天一副吼开就吼开的架势撒手不管,推开几步看着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情势,移开目光看向游心离开的地方,缓缓勾起一抹笑。
*
浮屠镇上,各家守在这里的修士三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这两个月马上既要到了,惘极境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看时风门那位少主估计……”修士“啧啧”一声,道:“悬啊。”
陈璋无门无派,但是个会笼络人的,这段时间跟守在这里的修士打得火热,便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他道:“是他娘作的孽,做儿子的就得一肩扛,他倒是有骨气。”
“唉,这要是有命去没命回,若木之花也就搭在惘极境了,那日后赤乌凰醒了,可怎么办哟。”
陈璋道:“要我说咱们守在这儿都是白搭,那惘极境是什么地方,咱们天垣这么太平,就是因为所有能威胁到咱们的妖魔鬼怪都被镇在那儿了,说好听点他是时风门少主,可谁不知道他就是一个风流纨绔的少爷,游手好闲的废物,借了几个胆去了惘极境,你们真以为他能活着回来?不信你们看着吧,这两天一过,两月之期一到,那边儿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他旁边那人道:“话也不能说这么绝,万一呢,没准儿人季少主就是有这个机缘,我听说他从小一出生就被族里断定是个根骨奇家的天才呢,万一他这次撞大运过了惘极境,到了阆风,那家伙,阆风的秘术,天材地宝全是他囊中之物,那时候你还能说人家是废物么。”
陈璋十分不屑,道:“万一万一,真要有那个万一那他季风就是天选之子,也不至于从小经脉断绝,身为时风门这样一个修界名门的继承人,连我一个小散修都不如,他能有这个万一——”
“快看,那是什么?”陈璋被打断,顺着修士指的方向看过去,道:“是谁御剑飞过去了?”
几人说话大声,整间客栈的人听到动静都跟着站起身往外看。
“朝惘极境那边飞去了,他不会要硬闯进去吧?”
“不行,不能让他过去,拦下他。”
众人纷纷御剑,但前面那个身影实在太快,才将上天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风银丝毫不做停留,飞快来扎进了惘极境迷雾浓重的外围,来到了第一层结界外面,抬头一看,果然多了一层阵法结界。
风银毫不犹豫的举剑强势破阵,“轰”的一声被阵法的力量反伤退却几步,还没等发麻的手臂恢复,又继续上前连劈数剑,结界才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裂缝,而风银已经是全身发麻,血染红了大片白衣都没有觉察。
“开啊,开啊,为什么打不开!”
风银捂着发麻的手以剑杵在地上支撑身形,缓了缓抬手念决,阆风秘术符文再起,忽然被一个人的声音打断,
“没用的。”
风银闻声一顿,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长卿云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慢悠悠地走过来,声音慵懒道:“我那个爹痴迷你们阆风的秘术,得不到真传便只求殊途同归,归的是世间无二的强大,这个途嘛,就跟你们是完全相反的路子了,你今天就是在这里耗尽力气,也破不了他的阵法。”
其实风银也注意到了,这个阵法的基底完全不是修界正常修道的路数,他这般不计后果的硬来应该也能破阵,最多也就两败俱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