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昔年(31)

他顿了顿,又摇头否认:“不对,还是有不一样的。他比我阳光。”

“毕竟,他是站在光下的人,而我,是站在离光最近的树荫下。明明可以融入,却挪动不了早已枯萎的根须。”

他转头去看窝在沙发上睡觉的黑猫,似哭似无可奈何道:“我真的……很羡慕他。”

顾风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黑色的一坨。

他仍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对方的余光就一直在关注着躲在角落玩毛线球的小黑团子。那时他以为对方是看它可爱,心下喜欢。后来接触久了,渐渐发现他对这只猫比对十几年的老朋友还上心,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只猫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不是因为这只猫,他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后来他注意到,不止是对猫,对自己,他也有些特别,与对一般人不同。他常常看着自己发呆,好像透过自己在想念或怀念谁。

睡了一下午的黑团子悠悠转醒,睁开迷蒙的眼睛,踩着猫步懒洋洋地朝这边走,扒在秋三月的裤脚喵喵叫着想往上爬,粘他比粘顾风烛这个主人还狠。

秋三月笑着弯腰抱起它,将它放到肩膀处,放任它动来动去。

“它比我,更像他吧?”顾风烛看着那双异瞳问他。

“对啊,他的性格特别像猫,你见了也会喜欢的。”秋三月亲了下猫的耳朵,笑的满足,“他的眼睛和困困一样的哦,特别漂亮。”

困困是秋三月给猫取的名字,倒是挺符合它从早睡到晚的爱好。

“很特别的眼睛,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顾风烛对异瞳的生物有着别样的喜爱,连带着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小朋友也很有好感。

秋三月温柔地笑着,帮顾风烛端菜盛饭。

两人安静地吃完,顾风烛收到了一通电话。

36.参加葬礼

◎“刘师傅刚刚……走了。”◎

积攒了一个秋天的雪下了一夜一天,现下终于渐停。天已暗下,夜色寒凉,风声簌簌,倒是比白天还冷。

顾风烛站在寒风中,已接了近二十分钟的电话。被风吹散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加上几乎都是对方在说,顾风烛很少接话,以秋三月的位置,只依稀听得几个“嗯”“知道”“好”“放心”之类的字眼,多余的,便是一点儿也听不清。

阳台的玻璃门未关紧,习习凉意顺着敞开的门钻进来,轻抚脸颊,令门内的人打了个冷颤。

秋三月搓了搓手臂,靠在墙边等。怀里的猫也很懂事,知道两位主人心情不佳,便安安静静地窝成一团不动,尽力不添麻烦。

一人一猫又等了近十分钟,阳台的人才终于接完电话,带着满身寒凉进屋。

烤火器开着,两人坐在沙发上烤火,谁都没有说话。那只猫躺在两人的腿间,头枕着一条腿尾巴和半边身子搭上另一条腿,以“雨露均沾”的姿态烤着火,舒服地眯起眼睛。

“刘师傅刚刚……走了。”顾风烛突然开口说。

刘师傅和江国栋,也就是他们喊的江叔叔,两人是很好的朋友,一起上学一起学厨的好哥俩。学成之后一人留在家乡,一人外出打拼,虽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但时不时打个电话聊个天,感情倒是没怎么变过。后来刘师傅学会了智能机,两人互加了好友,聊的就更加频繁。

秋三月是沈木槿的大学舍友,两人因性格相近关系不错,有幸在寒暑假跟着他们去过几次老家。但那个时候刘记饭馆已经没有开了,按理来说应该没有机会认识刘师傅。但巧的是,江国栋正是他家的私家厨师,在秋家工作已有好些年,和秋家的几人关系都不错,秋三月学做的第一道菜也是他手把手教会的,算是他的半个老师。因着这层原因,加上江叔叔时不时的念叨,秋三月也算知道了这么一个人,在去沈木槿家玩时,顺路拜访了几次。虽算不上多么熟稔,但也算认识了。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秋三月愣了下:“江叔叔……知道吗?”

到底是没见过几面,记忆已有些模糊,比起不算多熟的他,定是身为老友的江叔叔更伤心难过难以接受。

“江叔叔接到了消息,已经定了机票,这会儿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机场了。”

秋三月的房子偏乡下,离城市很远,而最迟的一班车是晚上六点半,现下却已是八点多。车库里倒是有一辆车,但顾风烛和秋三月这两个半脱离社会的人也没学过开车,想离开这,只能等明早五点四十的最早一班车。

见他神色有些落寞,秋三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难道自己和他说:没关系,反正刘师傅的病这么严重,早晚得死,你不必自责?

别说顾风烛听了这话打不打他,就连他听了都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秋三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算是无声安慰。

37.我回来了

◎“哥,你是生气了吗?”◎

凌晨的时候,本已停下的雪再次来袭,裹着尚未成雪的雨水,噼噼啪啪砸下。好在住处不远就是公交车始发站,倒是少了风雨中的挨冻。

但大雪天总会出些意外状况。公交车的门被雨淋后,在冷空气中凝结成冰,牢牢粘住了车门。司机使了吃奶的劲拉它,用尽了各种能想到的办法,仍是无济于事。好在停放的车中还有两三辆运气好幸免于难,顾风烛才能及时赶上飞机。

出了机场,运气不错地打到一辆车。上车报了地址,手机掐着点响了。

“你的东西呢,我给你寄过去?”手机接通后,电话那头的人问。

顾风烛赶得急,直接从秋三月那里赶到机场,根本没来得及去收拾东西。

“我让涛子给你打包?”

涛子名吴涛,即之前在楼上和顾风烛打招呼的那个人,也是顾风烛的邻居,是个很热情的小伙子,人很不错。

顾风烛摇头:“不用,我就回来一趟,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会再次回去的。”秋三月在电话里说,语气很笃定,“某种程度上,你在一个地方认识的人,定义了那个地方对于你的意义。”

顾风烛慢慢品着这句话,没有开口。

过了片刻,那边的人笑着说:“加布瑞埃拉·泽文的《玛格丽特小镇》里的话,没来得及看,但莫名觉得这句话挺适合对现在的你说,下意识就说出口了。”

“困困,别闹。”那边压低声音无奈道。

顾风烛还在琢磨他说的话,听到最后一句,笑道:“是困困又跑去黏你了?那你是要出门?”

那边安静了片刻,不多时噼啪的雨滴击打伞面声和秋三月的说话声混杂着传来:“没办法,它扒着裤腿,不带着它出不了门。这雪估计还要下个几天,趁着现在还能行走,去超市一趟把这几天的菜买了,免得饿死。”

“喵~”

“怎么感觉它黏你比黏我还狠?”

“可能是我从小养猫,猫看我亲切?”他笑着说,“你养久了肯定也会招猫喜欢。”

顾风烛笑了下,低头摩擦着手上的平安红绳,顿了会儿说:“困困给你养吧。”

“它不一直在我这养着呢吗?”秋三月愣了下,笑着说。

他在向他确认。

“嗯,那就一直养在你那,属于你了,我不管了。”顾风烛给予他肯定的答复。

那边沉默良久,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后,顾风烛收到一条信息。

谢谢。

发信人,秋三月。

顾风烛头靠在玻璃车窗看着这条信息,带着雪水的风从半开的车窗刮进,落在脸上,像泪。他抬手将手腕放在额头,半遮住眼睛,看不清神色。

下车时,顾风烛的眼睛红红的,哭过。

天上还在落着细碎雪片,飘入脖颈就是一阵凉。靴底踩过松软冰碴,不断发出闷钝的“咯吱”声。雪粒子击打伞面,“啪嗒啪嗒”作响。

一路匆忙急促,临到刘师傅家,看着那满屋雪白,反倒不敢迈步。

大概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敢接受现实,亲眼去目睹。

他宁可相信这是一个梦,醒了一切如常,布未蒙,像未挂,人依在。

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他却依旧踌躇着不敢迈步。好像只要他不进去,就不用接受老人已去的事实。

他静静地站着,眼前浮现的是老人生前的一撇一笑,熟悉亲切得就仿佛那人还鲜活地站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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