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昔年(23)

印象中的刘文彬是冷酷中带着猛兽的血性的,顾风烛想象了一下少年的他被追着打的情景,落差太大令他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沈木槿听到笑声,接着道:“后来刘师傅过意不去,就坚持给我做了一段时间的早饭,让文彬带给我。刚巧那时候我父母在家,所以我早餐都是在家吃的。我和刘师傅说了我的情况,他不信,因为我之前都是在他家买早餐的,从来没有在家吃过。他以为我骗他,就嘱咐文彬盯着我吃完。我拗不过,只能收了,每天吃两顿早餐。”

“于是那段时间文彬的书包一直有股饭菜香,而我的胃也吃的特别撑。”

他蹭了蹭,连语气都透露着求安慰:

“委屈了他,也苦了我。”

顾风烛如他所愿凑近,手掌隔着薄被替他揉着。因距离的接近,呼出的气一部分喷洒到身边人的脸庞,酥酥麻麻有些痒:“后来呢,胃难受有去医院吗?”

沈木槿摇头,解释道:“幸亏家里离学校远,早上在家少吃点,到学校胃里就不剩什么了,刚好能再吃一份。”

他说完,又补充道:“也不算很撑。”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算完了,沈木槿想了想,又讲了一个小时候因为讨厌白天而干的蠢事。

“把屋子蒙上黑布,像夜晚一样。”

他说到这,像是被自己的傻子行为蠢到了,笑的特别欢快。

顾风烛:“那么黑,你怎么办?”

沈木槿还没来得及收住笑意,带着欢快的笑声道:“还能怎么办,挑灯夜读呗。”

顾风烛被他的笑声感染,也跟着笑。笑着笑着,慢慢就淡了下去。

沉默片刻后,沈木槿突然问:“你第一次给我送饭那回,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风烛已经止了笑,他说:“我问路。”

“你又不知道我在哪上班,怎么问路?”

顾风烛:“你说了,在医院。”

“所以你就靠着‘医院’这两个字找到了?”

“嗯。 ”

顾风烛其实并没有问路,他甚至没有和路人说过话。他是知道地点和路的,因为他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地点就是医院附近,第一眼见的就是沈木槿。但他听着身边人越来越轻,越来越浅的呼吸声,到底没有说出口。

罢了,这种不重要的事,还是别说了吧。

他放空大脑,在身旁人浅淡的呼吸声中闭上眼,任由疲惫一波波袭来,恍惚间陷入沉眠。

26.他快走了

◎这个老人真的老了,快不行了。◎

这是顾风烛第二次陪刘师傅来医院。上次来还是一月前,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来了。他这次没打算去找他哥,安安静静的在一旁陪着刘师傅检查。

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白大褂医生双手拿着诊断书,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时不时抬头扫一眼面前坐着的老人,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过了半晌,他终于放下那几张看了良久的纸张,双手交握,两只大拇指相互摩擦,斟酌着用词欲开口。

“小顾啊,你先去找你哥吧,我好了给你打电话。”刘师傅抢在医生开口前道。

顾风烛扫了医生手上的诊断书一眼,沉默地退出了办公室,将空间留给两人。

走廊满是消毒水味,难受得一如他此刻的内心。

刘师傅的举动显然是并不想他听到一些东西,他也不欲打探别人的隐私,但现在还没到午休,他也不方便去打扰他哥。走廊又长又亮,两侧的病房大部分敞开着,伴随着咳嗽和话语声传出。顾风烛漫步其中,心事重重。

“小鱼儿,咱俩的赌约我赢了,现在是你履行承诺给我讲故事的时候了。”

“……你不上班吗?”

“我今天轮休啊,特意来陪你的。”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顾风烛行到一处,隐约觉得说话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他心下疑惑,回神望去,看到的便是熟悉的两人,一个杨明杰,一个韩天余。此时杨明杰正在死皮赖脸地缠着病床上的韩天余,而韩天余虽是眉头紧皱,眼里却带着笑。

片刻后,他像是极不耐烦地应道:“行,我讲,你坐好。”

杨明杰闻言面上一喜,立马做的笔直,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一脸期待。

韩天余思考了下,慢慢凑过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须臾,他直起身,杨明杰已经呆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敢置信:“俩故事这就……完了?”

韩天余心虚地握拳咳了一下,开口:“简短,还是悲喜交加的呢。”

杨明杰:“……”

“不行~我不答应!”他撒泼,抱着韩天余,脑袋拱着他的胸口,一脸委屈,“你敷衍我!”

韩天余将那颗狗头推远,眼带笑意一脸嫌弃道:“你离我远点。”

“啊~不不不~我不~”

杨明杰誓不罢休,还在挣扎想争取,两人在床上闹作一团。

走廊上的人不多,他们这病房前也没人经过。顾风烛并没有进去打破这份欢乐的打算,而是轻轻替两人关了门,然后悄无声息地拐弯离开。

走廊上到处都是穿着病号服的患者,或走或站,脸上带着病态的憔悴。

行到一处,顾风烛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指示牌,再次拐了个弯。

三分钟后……和拿着病号单回来的沈木槿面面相觑。

“你……来找我?”沈木槿不太确定道。

“不是。”顾风烛摇了摇头,看了眼亮着绿光的指示牌后又点点头,“嗯。”

沈木槿:“?”

沈木槿拉开办公室的门让他进去,给他倒了杯水。

“找我什么事?”他问。

顾风烛看着面前这杯水,越发觉得难受了。他支支吾吾道:“上……上厕所。”

沈木槿:“……”

莫名想到了他第一次靠在门边等他回家的情景,心情突然特别美好。他带着揶揄道:“杀手大人,您刚刚说什么呢,小的没听清。”

听到那带着调侃意味的“杀手大人”,顾风烛愣了下。心尖像是被羽毛抚过,酥酥痒痒,奇异非常。

他挑了下眉,突然凑过去,龇牙威胁:“杀手说,告诉我厕所在哪,不然杀了你!”

距离突然凑近,从鼻下嘴中喷洒而出的炽热气息扑面而来,不同于昨晚的轻柔平淡,这次的呼吸带着所剩无几的夏天气息,并不算炙热,却烧的他脸上一烫。

他躲避般将目光从呼出热气的唇上移开,掩盖什么般往上看去。那双初见时满是戒备和冷漠的眼里,此刻正看着,瞳眸中倒映着他的脸,满是笑意,更衬得眼角的一点泪痣突出漂亮。

鬼使神差,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眼角的泪痣。触手的皮肤温和而略有弹性,他情不自禁戳了一下。这番动作做完,两人俱是一怔。

片刻后,顾风烛自然而然地直起身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远。他收了笑意,低低地说了句“我去找刘师傅了”,便快速开门离去。

沈木槿低着头,望着杯中从始至终都没被碰过的水,垂落的手悄悄收紧,大拇指轻轻摩擦了下刚刚触碰的食指,心里又甜又涩。

顾风烛并没太在意刚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那或许是正常兄弟之间的举动,就像母亲给儿子的拥抱和父亲摸孩子的头一样再稀松平常不过,只是自己这个异世的人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所以不太适应而已。那一瞬间的心跳加速,他更是完全抛诸脑后。

成功找到厕所并解决完人生大事后,顾风烛一脸意气风发。他找到刘师傅,替他接过装药的大袋子,刚刚有点起色的心情又低沉下去。

他嘴唇开开合合,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

面前慈祥微笑的老人已近花甲,再过不久就该办六十大寿了。那看似硬朗似乎总是精力满满不知疲倦的身子其实已经毛病一堆,但它的使用者好似并不清楚这一点,甚至在不久前还大言不惭说要负责寿宴一半的菜。他总是这样笑呵呵地围着小饭馆忙里忙外,似乎永远不知道累为何物,但那两月来的身体消耗都被飞速加深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默默地记着,一丝不留地展示给所有人,似无声诉说着“这个老人真的老了,快不行了”。

他是真的快要走了。

意识到这点,顾风烛心里一痛,终是下定了决心,将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的话说出口:“刘师傅……饭馆……先关了吧,等您身体好些了,我们再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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