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滚滚!”师弟的叫喊声从一旁的竹林里传出。
苏昀休转身,就见一团状物向自己扑来,他赶忙将手里的月饼高举过头顶。
倏地感觉自己大腿一重,低头一瞧,原来多了一个黑白团的大型挂件。
此时滚滚扒拉在苏昀休的大腿上,甩都甩不开,还不停用两条前肢向上勾,估计是闻到月饼的香味找吃的。
沈曲意这时也紧追而来,点点滚滚的头,佯怒呵斥道:“滚滚,快放开昀休哥哥!”
苏昀休顺手把两大包月饼往他怀里一塞,摸摸滚滚的圆头,“无妨,估计是闻到肉味想吃。小意儿你帮哥哥把月饼放好,我陪滚滚去竹林玩一会。”边说边用双手挠了挠滚滚圆嘟嘟的身体。
滚滚瞪着明亮的小眼睛,以为苏昀休在和它玩耍,扯住衣袖不放,变成整个熊挂在他的手臂上。
苏昀休觉得它重上许多,蹲下身,将滚滚放到地上。目测它比第一次见到时大上一倍不止,长得很快,个头看起来不小了。
“吃竹子也能长得这般壮实。”苏昀休嘀咕一句。
随即滚滚的四肢离地,它被苏昀休抱起,垂着两条肥短的后腿,乖乖被提溜回竹林。
见他拎着熊逃也似地走远了,而自家被无意间当了台阶下的徒弟,正一脸乖巧地捧着两大包月饼准备去竹楼放好,暮水云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目光瞥向一旁还陶醉在酒香中的苏天一,刺一句道:“小心哪天醉倒在酒缸里,这死法肯定会成为武林第一大笑谈。”
有酒万事足,苏天一听后也不生气,拍拍大酒缸,反而眯起眼睛嘿嘿笑道:“那也是美死的!”
暮水云还是第一次没毒舌到别人,自己反被噎住,一甩袖冷哼着回木屋了。
中秋之夜,满月明亮地挂在天上,映得四周清亮如水。
竹楼小院的石桌上,摆满了茶酒月饼,还有今早哑叔抓来的螃蟹,被清蒸了,红彤彤的。
五人围桌而坐,两小辈先给三位长辈敬酒一杯,然后众人纷纷为庆祝中秋一同举杯,之后落坐,开始闲谈赏月。
沈曲意侧耳留意四周问道:“哑叔在附近吗?”
“在小竹林和滚滚一起,待会我们给哑叔送些月饼酒水过去。”苏昀休开口道。
他扫视桌上的各色月饼,问道:“小意儿,想吃哪种馅的月饼?”
沈曲意思考一会,拿不定主意,便说:“都可以。”
他心下好奇哥哥爱吃什么口味的,反问道:“昀休哥哥爱吃哪种?”
苏昀休拿起一个,发现是云腿的,放到沈曲意的手心,随口回道:“只要不是五仁的,我也都可以。”
“我们江南人当然是地道的咸口,才最正宗。”苏天一拿个蛋黄馅的,边啃边说道。
暮水云此时正吃一个莲蓉馅的,闻言不乐意讽道:“某些人是在为自己又甜又咸的小孩子口味找借口吧,还谈什么正宗不正宗。”
沈曲意一口云腿月饼刚入口,听到师父这句小孩子口味差点呛到,他轻咳一声,尴尬地支棱着拿月饼的那只手,继续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见状,苏昀休喂他喝一口青梅酒,轻拍两下背部,凑到人家耳畔悄声:“小意儿你吃你的,估摸着一会又得争执起来,不必管他们。”
果不其然,苏天一一杯酒下肚后,反唇相讥道:“哦,我倒忘了,我们这还有个叛变的江南人,就喜欢吃甜口的,也不嫌腻得慌。”
“茶茶儿,你说你喜欢甜口还是咸口的?”暮水云脸一黑,扭头拉一旁静静吃茶赏月的茶古道下水问道。
茶古道见他们四目虎视眈眈地盯住自己,眼珠一转,打个圆场,端起酒杯道:“诶,什么甜口咸口,今晚我们只吃辣口,来喝酒,喝酒。”
苏天一倒是被这句话点醒,他一拍石桌道:“对啊,老毒怪,我何须与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今晚我们酒桌上过真招,你敢不敢接招?”
“有何不敢!”暮水云不屑道。
旋即,二老便举坛拼起酒来。
苏昀休对夹在中间被无辜灌酒的茶茶儿前辈露出同情的眼神,边手疾眼快地拿了几块月饼,三只螃蟹、一壶青梅酒和一壶桂花酒。
随后他端起两个托盘,手肘捣捣一脸状况外的师弟。沈曲意当下会意,两人离席朝小竹林走去。
林中,滚滚像人一样坐着,正在薅一根竹枝上的竹叶,它将竹叶一片片收集在熊掌中,再握住竹叶咬食,吃得正香。
而一旁的一颗桂花树上,黑色袍角时不时被风吹得飘出一截。
把其中一个托盘轻轻放在树下,苏昀休仰脸说道:“哑叔,东西放在这了,记得下来拿。”
然后,拉师弟到一旁的小山坡上,两人并排坐下,分食另一个托盘里的吃食,好不悠闲自在。
沈曲意还是第一次喝酒,几杯下肚后,他有些迷糊上头,前言不搭后语问道:“昀休哥哥,你为什么讨厌吃五仁月饼啊?”
苏昀休回想起和母妃生活在静沉殿里的那几年时光,慢悠悠地解释道:“因为昀休哥哥以前在皇宫里不受皇帝的宠爱,每当中秋,宫中分发各殿的月饼总有主次先后,所以等最后派送到哥哥那,就剩下没什么人爱吃的五仁馅了。”
未等回话,他接着说道:“年年吃五仁的,都吃腻了。不过好在母妃会做些江南糕点,比起御厨做的也是不差的。”
“昀休哥哥的娘亲和意儿的娘亲一样,都会做糕点。”沈曲意脸红红的,亦被勾起回忆道,“以前意儿在秦府的时候,中秋节,吃月饼赏月都是大夫人一家的事,府里的其他姨娘都不能同桌的。于是娘亲会自备些糕点小食,我们在屋里自己过。”
倏地,沈曲意兴致逐渐消退,低声喃喃道:“昀休哥哥,你说,娘亲她们现在还好吗?”
苏昀休捉住身旁的手,朝天空中一指道:“自然,现在月亮旁边有两颗明亮的星星,一定是我们的娘亲,她们在天上和我们一起团圆。”
沈曲意仰起脸往天上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空,好似除却黑暗真能瞧见什么一样。
一会,他觉得累了,微微靠住哥哥的肩。苏昀休将他轻轻揽住,他们依偎着彼此沉默地面向浩渺天空。
忽然,听到身后响起沙沙的声音,苏昀休回头,一头竹熊朝他们晃悠悠走来,正是滚滚。
它扭动浑圆的屁股走近,自顾自地抓起地上的螃蟹壳啃食起来。
一会后,苏昀休扭头对师弟说道:“小意儿,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岂料,沈曲意表情兴奋道:“昀休哥哥,是滚滚来了吧?”
苏昀休不明所以“嗯”了一声,就见师弟神神秘秘地凑头附耳说道:“昀休哥哥,意儿一直想枕下滚滚腹部,行吗?”
难得见师弟任性一回,虽然是喝醉后,但看着满脸希翼的人,苏昀休怎能不满足。
别说是玩下竹熊,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得想法子弄下来不可。
说干就干,苏昀休撸起袖子,双手运起内力,一把扳倒啃得正香的竹熊。
滚滚乍一四脚朝天,立马惊慌挣扎起来,待苏昀休摸头揉颈顺毛片刻,它慢慢安定来下,惬意地躺平任摸。
这瞬息,苏昀休朝一旁翘首以盼的师弟喊道:“小意儿,过来。”
话音刚落,沈曲意便像只小兔一样迫不及待地奔过来,闭起双眼躺倒,美滋滋地枕在滚滚腹部,还享受似的小幅度地打个滚儿。
瞧他一脸孩子气,苏昀休心里慰贴,在旁静静等候也不催促。
半响后,一阵风吹过,树上的叶子沙沙响动,怕夜深露重,人受了风寒。
他蹲下身,轻轻唤道:“小意儿,差不多了。回去吧,仔细着凉。”
耐心唤了三四声,都不见师弟动弹,苏昀休这才意识到他不知何时垫着竹熊牌枕头睡着了。
轻轻点了点师弟的鼻头,无奈笑笑,只好一手穿过腿弯,一手揽过肩背,将他打横抱起。
走到之前桂花树下,见托盘已空,苏昀休抬头望向树上,只见黑袍里伸出一只手指,先对他指指竹楼,之后又对石桌指指自己。
苏昀休朝石桌的方向望去,见茶茶儿前辈已醉倒在桌边,而外公和暮前辈还在面不改色地喝着。
顿时明白哑叔的意思是自己先带师弟回屋休息,三老交给他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