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祁璟珞眉间皱起个川字,再想说些什么。
“我去!”
余音落地,一袭素白身影从架在屋里的翡翠屏风一端绕出。
来人坦然大方地施了个万福礼,姿态神色从容,仿佛和亲去塞外于她而言,如吃饭喝水一样是小事一桩。
祁璟珞怔愣片刻,慎之又慎地再次询问:“安沫儿,你真的想好了,要去天泽和亲?”
“嗯,想好了。”安沫儿点点头,她抬眼看了看上座的两人道,“皇上、太后,我知道你们当初疑心过我和重护卫相识否。其实你们猜的不错,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并非是在繁昭,早在那之前我们就认识。”
说到这,她转身面向窗外,入冬,万木枯黄,御花园显得萧索,但安沫儿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
紧接着就听她语气怀念道,“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我的父母还在。一家三口平淡的生活在西北的一个小村落里,有天我出门采药,回来的路上捡到了满身是血的他。后面的事落了俗套,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情窦初开,互生好感。
伤好后,那家伙临走前一步三回头地再三保证说会带着丰厚的猎物来娶我。耿直又腼腆的憨样,我至今都忘不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后来我没等到他,却等来了家破人亡......本想着这辈子就在灵恩寺了此余生。”
说着安沫儿停顿下来,叹息一声。旋即她转身面向屋里人,眼底有一丝泪光闪过,像是要紧紧抓住什么似的,面露恳求道,“皇上,请成全这段错失的少年情谊!”
仁善的晏清帝果然被打动,他从椅中站起身承诺道:“朕即刻下旨封你为永安郡主,不日就送你风风光光嫁给心上人。”
“谢陛下!”
在安沫儿的跪谢声中,祁璟珞带着元福急匆匆地走出殿门,应是安排和亲事宜去了。
太后峥嵘半生,远没有她儿子那样天真。她摩挲长窄的黄金镶玉甲套,眸光晦暗不定,“他清楚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安沫儿!”
“是的,我明白。如果情谊不在,只余算计,那这把匕首将会结束所有。”
不知何时,安沫儿的右手握住一把短匕,森冷的刀刃映着她素净的面容,忽地她弯起唇角微笑道,“娘娘,请祝福我吧!”
似是被她的孤注一掷的勇气触动,太后站起身缓缓走近,微揽住面前单薄的身躯,闭目动容道:“哀家祝福你,我苍澜第一位出使塞外的郡主,定能带来永安和平。”
十日后,黄沙漫天的边城迎来久违的艳丽色彩,那是从皇城远道而来的和亲队伍。
幽州城外,换上一身红衣的单尚晖端坐在系着大红绸花的马背上,他身后是清一色的接亲队伍。
隆重的花轿在两队临近时停下,永安郡主被搀扶出轿,凤冠霞帔,嫁衣似火,流苏面帘,盛妆昳丽。
“来接我的是阿晖还是狼帝?”安沫儿独自上前走近位于逆光处的高大人影,她问出这句话时,藏于宽大衣袖中的手握紧冰冷的刀鞘。
那人伸出手掌往她面前一递,声音温煦,“我记得承诺过一个姑娘会来娶她,现在我带着丰厚的猎物,来向她提亲了。”
听罢,安沫儿瞬间热泪盈眶,她知道她赌对了!
没有丝毫犹豫,她把手搭进那宽大有力的手心里,顺着力道坐到他身前。
马儿跑动起来,她沿着荡起的红纱扭头朝后看去,两支队伍迅速合并成一支,蜿蜿蜒蜒前行,像条长长的红绸飘带,竟一眼看不到头。
哪个女儿没有怀揣过十里红妆的美梦?
安沫儿的人生历经几起几落,本以为今生再也无缘的事,最后却因这位无意间捡到的异国郎儿梦想成真。
回头凝视面前这双把持缰绳的结实手臂,忆起自己与他从相遇、相离、再相逢......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坎坎坷坷,蓦然回首,原来故人还在那里,从未离开~
夕阳西下,苏昀休双手环胸目送迎亲的队伍渐远,笑出一口大白牙。
他伸个懒腰往回走,庆幸百姓将士免遭战争之苦,你好我好大家好,意儿知道,肯定也会很高兴......
正美着呢,脚下一硌,好像踩到什么硬物。
他俯身拂开黄沙捡起,定睛一瞧,是一把短匕。
手指灵活地把东西转了一圈,苏昀休回头又看了一眼天边缩成黑点的和亲队伍,自言自语道,“重......单尚晖这小子,是个真性情,要不然今日恐怕得喜事变丧事喽~”
作者有话说:
野史记载:永安郡主虽不是宗室女,但自幼被太后抚养在身边,如亲女儿般疼爱。
晏清一年,天泽来犯。永安郡主不忍百姓遭受战争之苦,自请远赴草原和亲,如愿迎来天泽与苍澜日后百余年的和平。
百姓感念永安郡主的大义之举,为其建祠编撰,史称大义公主,自此流芳千古。
第五十九章 失踪?怪物!
◎搓了搓冻僵的面颊,苏昀休按捺住心底的绵绵思念,几个起落,往江淼他们在的客栈方向掠去。◎
边境的事情告一段落,苏昀休扳起手指算了算,前后一加正好将近一个月过去。
他担心与意儿彼此错过,当晚就和林老将军请辞,收拾好行李,准备明日一早启程。
然一波尚平,另一波又起。
清晨,苏昀休被一阵熟悉的“咕咕”鸣叫声唤醒。
嗯?白米团?
揉揉眼睛,半坐起身,苏昀休取出送来的密信,展开一看,里面的内容惊得他面色大变,哪里还有半点困意。
信是太后手书,说:皇上出宫在十里长亭送嫁后,返程途中,路过仙水镇,体察民情。突遭一伙全身带毒、武功高强的怪人袭击,锦衣卫们不敌。陛下被掳走,已失踪日余。
读罢,苏昀休稳住心神,手指一翻,收好密信。紧接着他来到桌边提笔快速回了一封,先由白米团送进宫中。
自己拿过包袱,翻身上马,不再耽搁,即刻出发,赶赴事发地。
花伊人本跟随他一起,结果刚出城门,人就被不知从哪冒出的他的五位师兄给截胡了。
说是留守在未眠宫的空巢老人想徒弟了,想到每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无法,花伊人只好先回趟未眠宫。
两人暂别后,苏昀休独自奔驰一天,入夜,人不休马也要休息。
他抬头眺望,隐约见不远处有村庄的轮廓。
驱马跑近,踏上笔直的长街。苏昀休跃下马背,准备找户人家投宿一晚。
村子黑灯瞎火,村民入睡得早,听不见人语还算正常,但连鸡鸣犬吠声都听不到一丝,甚是诡异。
长街两侧每家每户都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任凭苏昀休怎么敲都岿然不动。
他不放弃,在敲到第十五扇门,重复那句刚说了很多次的话:“请问有人在吗?”
乍然间,门板动了,开出一道细细的门缝。
门里很黑,瞧不清屋内人的样貌,苏昀休再次礼貌问道:“请问主人家可否借宿一宿?”
半响,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这里不是客栈。”
眼看门板要关合,苏昀休赶紧伸脚抵住,边从腰间掏出一锭元宝,笑着说道:“我知道,赶路途径贵宝地,老人家您就通融一二吧~”
过了一会,门缝被拉大,苏昀休看清门后之人。
是个满头白发,勾腰驼背的老婆婆。
她打开门,让开身,看来是愿意让他进去了。
在老婆婆转身点亮桌上一盏破旧的油灯时,苏昀休随意找了张木凳子坐下,不经意问道:“婆婆,你们村的人都睡得很早啊。我敲了好多次门,只有您给我开门了。”
接着他打量屋内一圈,简陋破败,缺乏人气,好奇道:“家里只有您一个人?”
老婆婆看少年样貌周正,出手大方,就舀来一碗清水递给他道:“哎,别提了。我们扶风村本来风调雨顺,大伙安居乐业。不知怎地,从几个月前,村里人一个接一个失踪。一开始是隔壁家的小子不见了,后来从半大小伙到壮实汉子全没了踪影。”
苏昀休放下喝水的豁口碗,皱眉道:“报官了吗?”
“怎么没报,没用!人找不回,还失踪不断。官老爷无法,请法师做法,最后说村子风水坏了,让村民们搬走。”老婆婆叹道,“所以啊,有钱有能力的都陆续搬离了。现在村里,就剩下我这号老骨头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