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墨突然觉得,以前吃的热锅,为什么味道那么一般?
转日散朝,余子墨本是要回诏卿鉴的,却突然想起来,早上走得急,一份重要的名册忘了拿,于是转道回府,拿了东西随口问侍从,“二爷呢?”
“在后院池塘凉亭呢。”
“他挺爱呆在那的。”
“是,天天这个时候都去,喝盏茶便回。最近天暖,下午也会去那画会儿画。”
就那么大个池子,天天去,有什么好看的?就是看鱼,怕早就挨个都认得了,别是憋得难受,心里不痛快。
“我去看看。”余子墨拿上名册都已经往院外走了,又折返回去。
六角凉亭,冲湖面的那角挂着铜铃,风一吹过,叮铃作响,倒是惬意。
公浚一席月白色的衣裳,带着半脸的面具,黑发如瀑低矮松散的绾在颈后,倚靠在漆红的亭柱上,一手持着茶杯,垫在曲起的长腿上,看着湖面出神。
“大人小心!”
余子墨正盯着公浚的侧颜发呆,呼得听人一喊,抬头才看园丁正修剪树木,那失去连接的枯枝,直直的坠落,朝着他的脑袋而来。余子墨一个转身轻松避开,园丁慌忙的从□□上爬下来赔罪。
“没事,下回小心,若是没有功夫的人怕是会伤到的!”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主要是,少有人站在树下不动,小的……”
“你昨天是不是拔了管家的兰草?”
“啊?那个,小的真不认得啊!”
余子墨唇角微不可查的勾动,公浚的描述还真是绘声绘色,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公浚嘴里说的迷糊园丁。
余子墨挥手,让园丁接着忙去,抬腿要往凉亭去,可是刚才还静坐在亭子里的公浚,竟顺着另一边的回廊疾步而行,这回儿已经和余子墨隔湖而立。
“俊弟,你干嘛去!”
“兄长,你、你怎么回来了?我,肚子疼,肚子疼!”说完公浚便一路小跑的离开,倒真是内急的样子。
余子墨立在原地寻思:平日见我回来都是“子墨兄,你回来了”,今天怎么变成“你怎么回来了?”莫不是身体不舒服,怕我担心?
于是余子墨快步追了过去。
咚咚咚。
“公浚,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就差人去请大夫,你别忍着!”
听闻此话,屋里的公浚立刻答道:“没有没有,真的就是想解手!”
“当真?”
“真的真的!那个,子墨兄,你不是说今天诏卿鉴有事吗,你快去忙吧哈!”
“好,那你要是不舒服就请大夫。”
“嗯,好知道了。”
不一会,紧扣的房门,木栓响了几下,微微开了条缝,公浚的脑袋就顺着那条缝缓缓的探了出来,还未等他把环境观察清楚,就听见脑后的人沉声问:“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余子墨并不是想逮公浚,只是想确定一下人真的没事,可看公浚这开门偷瞧的架势,总能感觉那句“肚子疼”是谎话!
“呵呵呵呵!”
公浚谄笑着往后退,明显的想缩回屋里,余子墨一把上前挡住房门,“问你话呢!”
“哎呀,肚子疼,肚子又疼,解手,解手!”公浚硬生生的把余子墨关在门外。
“子墨兄,你快忙去吧,我真没事!”
余子墨眼睛一沉,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扫了一下鼻子。知道一时半刻公浚这肚子疼是过不去了,懒得在这跟他纠缠,提步离开。
余子墨一边处理事务,脑子里一边细转着公浚的事,等该安排的都安排完,他一刻不停的赶回府宅,吩咐后厨早早的开了晚膳,端坐在膳厅里,拍着手底下的瑶池醉:“去请二爷!”
平日里多是公浚等余子墨吃饭,余子墨喊他吃饭却是头一遭。公浚往膳厅走的时候就有些忐忑,等迈进门,看着桌上摆着瑶池醉,步子更是一顿。
“来了,坐!今天问过大夫,说你身体恢复的不错,能喝些酒了,这酒都封了半个月了想来你也馋得很,今天让你喝个够。”
公浚咧嘴堆笑,做到椅子上笑容都不减半分,见余子墨凉凉的看着他,才把心虚的假笑收了几分,嘴里嘟囔着,“其实,也没那么馋。”
余子墨不接话,打开酒坛就要给公浚倒,忽的手上一滞,“我忘了,你不爱用杯,喜欢用碗。来,给二爷换个大碗!”
“不用不用!”
“啧,那怎么能尽兴。”
余子墨接过酒碗,咕咚咕咚给公浚倒了个浮溜满,往他面前一放,“喝。”
“子墨兄……”
“喝!”余子墨眉毛一扬命令道。
“这……”公浚呵呵讪笑,端起酒碗,喝了半盏。
余子墨也不说别的,抬手又倒,酒坛就在手中擎着,准备时刻给公浚续酒。
“再喝!”
公浚看着碗中的酒咽了一口唾沫,瑶池醉是好喝,可……静了一瞬,公浚耷拉着眉毛看着余子墨:“子墨兄,我错了。”
余子墨把酒坛往桌上一撂,“可以啊!敢偷酒!在我余子墨面前敢行偷盗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不也让你发现了吗……”
“再不发现,连坛底都没了!我说你怎么日日池塘边只喝一盏茶,敢情是想细水长流啊!既然这么爱喝,别浪费,这一坛都是你的!”
“别啊,这兑了水的实在难喝!以后不偷了还不行吗?”
“你说你,哪有在自己家偷酒喝的!”
公浚低头不语,真就像个做错事被逮到的孩子。
“我让管家入了几坛瑶池醉,白日不许偷喝,晚膳时小酌可以。”
公浚咧嘴一笑,抄起筷子夹了块鱼肉给余子墨,“这是我特意吩咐人买的鱼,蒜瓣肉,没刺,子墨兄你尝尝!”
余子墨公务缠身,要出去几天,临行前特意叮嘱公浚莫要贪杯,虽然身子照以前是好了,可亏空的太多,总要多小心着。公浚称是,问余子墨回城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捎个口信。
“为何?”
“之前不是说过,有机会给子墨兄接风洗尘嘛。”
“好,我知道了。”
于是五天之后,余子墨回府的时候,公浚就立在庭院里等他,还吩咐了侍婢给余子墨备好了热水,等余子墨洗澡出来,香喷喷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窗子关了吧,大人身上水汽未干容易着凉。”公浚柔声吩咐侍婢,又抬手给余子墨盛了一碗热汤。
“先暖暖身子。”
不用这碗热汤,余子墨也是暖的。
“迎兄长归家,弟弟先干为敬!”公浚嘴角带笑,瑶池醉韵满口腔,流进肚里,连心上都传来了一股暖流。
看公浚习惯性的抿唇回味酒香,余子墨不自觉的就问:“有那么好喝?”
“就是好喝!”
“那你尝尝这个。”余子墨起身,从偏厅拿了两个棕色的酒壶,草编绳子系在瓶口把两个酒壶串成一串,就像是农户劳作一天刚从自家后院的酒缸里打了两壶。
人不可貌相,酒也一样,别看样子平平,公浚却很有兴趣。
“哪来的!”
“出去办事,当地的烈酒!”
说着,便给公浚倒了一杯,“烈得很,别用碗喝!”
还能烈到哪去?!公浚仰头一饮而尽,甘醇清冽,入口芳香,从口腔到食道都跟放了一把火一样,“嘶,这什么酒?”
“烧刀子。”
“好好,酒如其名!再来一杯!”
“你悠着点。”
“不妨事不妨事,千杯不醉!”
两壶烧刀子,一滴不剩。
转天公浚再喝瑶池醉的时候,便不砸么嘴了。
“怎么,瑶池醉不醉了?”
“让子墨兄的烧刀子给烧坏了!”
余子墨闷闷的笑了好一会,抬手夹了个鱼糜丸子,是挺鲜的。
诏卿鉴近日事多,余子墨在京畿停了三天便又走了,他办的事多是秘要,公浚没法多问,只能在家老实呆着,不过余子墨说回来给他带烧刀子。公浚闲得无事,便又把牛皮掏出来,刻画打磨,废了一整张,才终于找着点做皮具的门道。
余子墨办好外面的事匆匆赶回京畿,马不停蹄的往王宫赶,不想却在殿外候了一个时辰,直到东曹掾抹着一脸冷汗退出来,他才终于能跟公荀说上话,进殿前他抬眼看了一下日头,回头吩咐属下:“你去我府里,告诉当值的,今天会晚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