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荀看着炖盅中食材丰沛的猪心莲子汤,牙关紧扣,情绪翻涌,尚未品尝已经猜到了会是什么味道。公荀比以往更沉默,味同嚼蜡般进食,一个字都没说,饶是余子俊想打破僵局,提了几句,公荀却连答都不答,最多点点头,见这般样子,余子俊赶紧告假,说是明天行宫有事需他打理,不能陪王上用膳了,再这般下去余子俊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自打来了行宫,公荀一次没有召见淳妃,好在也没召见余子俊,这让淳妃忐忑的心总算是能得点安慰,可是这天晚上公荀连她的请安都给免了,淳妃只能远远的往公荀的房里观望,便见窗脊之下是两个男人的身影,恨恨的甩袖离去,心心念念狐媚余子俊,席间自己告退,她还以为那厮终于有点眼力价知道自己打扰了王上和王妃的私密时间,结果转身就跑去勾搭王上,淳妃恨恨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却迎面撞见正和宫人交谈重新修葺庭院回廊的余子俊,两人都是一愣,余子俊回神恭恭敬敬施礼,淳妃的脸面却抽了抽,余子俊在这,那房里的是谁,她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心道日后不光要和众家女子争斗,还要和男人抢,真是苦命。
而此时正在公荀房中的男人是匆匆赶来的余子墨。
“你去好好查查这个陈傲雪,看她身份是否有异,若是无异,就探探她身后是什么势力在搞鬼。”
“王上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公荀敲击着桌面,他心里想了很多,苏韵熙的死,若说知晓真相,无非就是余子墨和他自己,余子墨自然是不会背叛他的,这点他毫不迟疑。对于苏韵熙的死这般耿耿于怀的要么就是晟国遗孤,要么就是苏韵锦,可是这两方人马想要查取真相何必弄个和苏韵熙如此相像的人接近他……若不是这两方势力,那便有两种可能,要么有人觊觎王位想安插个女子搅乱宫闱,要么单纯是想在后宫放棵大树好乘凉。
外面除了盛传公荀荒/淫,也有另外一个版本,便是王上和苏王后鹣鲽情深,临幸了那么多女子却没有一个册封,不过是王上都觉得没有苏王后好,所以若是哪个朝臣动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倒是可以理解,不过公荀疑虑的是,他们怎么会对苏韵熙的事情了如指掌?
那日公荀叫那宫婢布菜也是意在试探,他虽是偶然发现,但在他的记忆里只有苏韵熙在布菜结束时会一手持筷,一手扶袖,做个小小的反手腕花将筷子落在箸枕上,起先公荀还觉得苏韵熙是故作姿态,后来才知道是苏韵熙小时候骑马射箭急于求成、方法不当,伤了手腕,回扣手腕会觉得受阻,所以才会反手。如此细节的东西都可炮制,公荀本已划出疑虑范围的苏韵锦反而最值得怀疑,因为只有他对苏韵熙了如指掌。可是他目的何在,难道真是怀疑苏韵熙的死?若是怀疑当初便不会和他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了?!
“你先去查查,在派人看看苏昭那位二殿下可有什么动作,我总觉得这人是刻意被送进宫的。”转念又一想,抬头看了眼余子墨“你去瞧瞧那个陈傲雪,或许就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余子墨出发之前,真是应公荀所说去暗中观察了一下那个叫陈傲雪的侍婢,她正和膳房的同伴在雪地里冻冰灯。她很有耐心的样子,一边和同伴讲着制作过程,一边哄劝对方回屋暖和暖和,余子墨目力极好,即便站得比较远也能看清院子中两人的眉眼,苏韵熙一笑,他便明白公荀什么意思了,那弯弯的笑眼,竟然和苏王后很像,虽然比苏王后瘦削很多,可却能隐隐看见她的影子。
那同伴站起来往屋子里跑不知道要拿些什么,许是在雪地里蹲的久了膝盖酸麻,才跑了两步就“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就算离得这么远,余子墨都能感受到那声音有多疼。同伴更是吃不住痛,嚎啕大哭起来,那唤做陈傲雪的侍婢赶紧过来帮着揉腿,温柔的哄劝:“暖儿乖,暖儿乖,辰儿姐姐给揉揉。你看,”说着便伸出一根手指,弯曲了几下,然后顺着暖儿的腿向上,“虫儿爬,虫儿爬,左转转,右看看,爬过的地方不怕痛,我家的娃娃最勇猛。”
余子墨心里一惊,那个儿时蜷缩在街角的雪天,一袭红色大氅走过来的苏昭长公主,蹲下身来给了他一碗热腾腾的饭,看着他刚被其他小乞丐欺负的伤痕,不嫌弃他蓬头垢面,伸出一根手指弯曲着点在他额角的淤青上,说得便是“虫儿爬,虫儿爬……”他那时以为是苏昭坊间哄孩子的顺口溜,可是现在突然发现这是自儿时之后,第一次听旁人说这话。定了定心神,决定查探过后在同公荀回禀。
余子墨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当初苏韵熙她们车马一列走了二十天的行程他足足缩减了一半还多,到达之后未曾歇息片刻,便调查起来,手下的人都是公荀和余子墨暗中培养的,办事效率不在话下,何况久未蒙面的头领竟然亲自过来,他们自然不敢懈怠,不多时便把陈家查了个底掉,自然迁出了冒名顶替的事情,顺着线索一路追查,余子墨心头的疑云也越重。
行宫之中,自打那次被召见,公荀再未传过苏韵熙,不过每天都会特意吩咐余子俊点名要苏韵熙做指定的吃食,从不品评,但每日收回膳房碗碟里都所剩无几便知很是合心意。苏韵熙本来还提心吊胆,以为之后王上还会找她麻烦,可是一直相安无事,她即心安又懊悔,早知道能俘获这昏君的味蕾,早就该想着下毒,她当然只是想想,每日王上的膳食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若真是淬了毒,怕是也送不到他面前,如此思量苏韵熙就更盼着哪日能收到凡阳镇“昭儿姐姐”的信件,若是能问他一二食物相生相克的药里,即便不能马上要了昏君的命,也能让他慢慢死。
苏韵熙想得出了神,愣愣的坐了半晌,再回神时总觉得被人盯着,可是环顾四周又不见人影,心里暗道这是做贼心虚嘛?!复又安慰自己,为父母报仇乃是天经地义,又自我暗示了好一会,才掸掸身上剥花生沾染的碎屑进了屋。
而躲在一旁的公荀却拧着眉毛,看来这侍婢果然是心里有事。他这些天没事便躲在暗处观察她,觉得她抬手投足间和苏韵熙很像,尤其是自己独处时流露出来的模样更甚,可是和同伴尤其是那个唤作暖儿的宫婢在一起时,又欢脱的很,全不是苏韵熙端稳持重的样子,曾有几个瞬间他逼着自己想象着往这侍婢脸上丰腴皮肉,可是听她欢快的声音虽也像极了苏韵熙却总是比记忆中的嘶哑些,毕竟苏韵熙都是温柔如水的样子,声音也是柔和的,言语亦然是缓慢轻柔的。
他确认又推翻,又狐疑又笃定,觉得自己快疯了,心心念念盼着余子墨能给他带来想知道的消息。
81、消息
◎本是打算等到余子墨的消息在决定下一步的动作,可是京畿突然传来消息,严将军病重,怕是不日便会肌◎
本是打算等到余子墨的消息在决定下一步的动作,可是京畿突然传来消息,严将军病重,怕是不日便会驾鹤西去,无奈公荀只能回宫,临行前思量再三,给了余子俊旨意,他要带苏韵熙回宫。
余子俊心中早有准备便也不再劝慰,观瞧公荀的态度也知道他在思量日后如何对待那侍婢,如今下了旨意,虽言明是赏识她的手艺,但余子俊知道醉翁之意自不再酒,他王兄这几日不曾有过神情恍惚的时候,想来也没打算强占了她去,与别的女子而言,多少也算是用了心,但愿这侍婢能万事顺遂不光为自己挣个好前程,更给他王兄疗好伤。
苏韵熙却没有一丝丝的开心,行宫事少人少管理也相对宽松,虽然接近王上的机会少些,却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筹谋,若是去了戒备森严的王宫,别说送林暖出宫,便是林昭到了凡阳镇,她也没法和他通信。可是圣命难为,她只得又跑去余子俊处卖惨,她知道余大人也不可能在王上面前为她周旋,她只请余大人能准许林暖跟着她,余大人平日里体恤下属,只要不是有悖常理的请求,大多会应允。
可是这次他却迟疑了,苏韵熙知道难办,可是唯有这样她才能看顾林暖,拜了又拜,余大人面露难色,却不是苏韵熙以为的缘由,良久余大人才道:“你此去王宫是王上亲点,保不齐宫人对你诸多猜测,你机敏过人很多事自然能看得通透,可是她却不一定,此时她与你随行,我并不认为是保全她的好办法。你在我手下当差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品性纯良我自然看在眼里,凭这一点我允你代为照拂,什么时候你在宫中捋顺了,再来同我讲,我自然会把她送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