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火速洗了个澡又吹干头发躺回陈与同旁边,抽出体温计显示三十六度五,体温比他还正常,消炎药也吃了。最后只能用手在风箱一样的呼哧着的胸口摩挲着给他顺气,听着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了,才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
天还没亮就被洗手间的水声吵醒。许逸风迷迷糊糊拿着手机一看也快到七点了。等他起了床,审判长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边上了。
锅里的粥是晚上订好的时,许逸风又忙着煮了几个鸡蛋,看陈与同洗了澡之后面色红润有光泽,都不像是病过,说话声音也没前两天那么沙哑了,提着的心和吊着的胆也就放了下来。
先把陈与同送到法院门口,正好碰到朱越,他是打车来的,应该是他的车今天限号,许逸风把头从车窗里伸出去跟人打了个招呼,又被家长训了两句,让他赶紧把脑袋放车里去。
掉了个头回了工作室,没一会儿闫严也来了。现在就剩他们俩了,真等大年三十放假,火车票指定买不上,机票也得涨价,所以除了他们俩留守在京的,许老板提前给高媛和周赫放了春节假。
前者带着李敏回了新疆,去滑八十一天的雪,后者飞去海南和老婆孩子团圆。
因为家里有个咳成那样的病号,烟肯定是不能抽,许逸风只能在工作室解瘾。闫严见他今天心情好像是放松点了,削着铅笔问:“你家老陈病好了?”
想着他今天出门前状态不错的样子,许逸风掐了烟,把刚捡出来的一堆脱了毛的旧排笔收拾到垃圾桶里叹道:“不知道啊,反反复复的,量了体温又不发烧,就是总咳嗽,昨晚上咳得喘气都费劲。”
他确实没什么生病的经验,总觉得这不像单纯的感冒发烧,但是去药店描述完症状,又都说是感冒的后遗症,止咳糖浆拿了两瓶,那玩意好像还有依赖性,喝了不是犯困就是特别兴奋,陈与同对咖啡都过敏,糖浆喝了一次心跳得厉害,就不愿意再喝了。
闫严想了想日子,这都过去十来天了,总咳嗽再加喘不上气肯定是恶化了,又说:“别是急性支气管炎吧,你还是抽空带人去医院看看,拖着再拖成肺炎就麻烦了,老年人要是染上肺炎,赶上寸劲说不定有生命危险。”
气管炎这仨字许逸风只在小时候当谐音梗骂人的时候用过,至于疾病的症状和严重性他一无所知,听闫严这么说忙问道:“我草?这么严重的么?”
闫严开了音箱随手放了个歌,看他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又笑了:“我说的老年人是七老八十那种,反正不舒服还是别拖着,大病都是小病不当回事,拖出来的。”
此时此刻,陈与同却感觉自己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嗓子也不疼了,呼吸也顺畅多了,等书记员宣读完法庭纪律,他立马精神抖擞地敲了锤,开始核对被告人身份。看着被告席上那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如果不是穿着黄色的马甲,一打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退了休的大学教授呢。
谁能想到这个人,可能都在监狱里度过未来的十年。
公诉人拿着起诉书宣读一条条被告的罪证,在担任某分局局长的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辖区内酒店、娱乐场所等私营业主提供便利,收受的红包礼金财物等,金额超过了千万……
数十名证人的证词,张思远一读就是一上午,愣是没轮到辩护人发言。中午休庭,何冰要请张思远吃饭,陈与同和朱越都不想作陪,原则上也不该。可是很多事原则上不行的意思也就是实际上可以操作。
张思远拒绝了。看何冰惋惜的表情目送他离去之后立刻就惬意得跟上了他俩去食堂的脚步,陈与同挺踏实的,如果所有的执法者都能严格遵守组织纪律,或许,面对欲望手握权力的时候,会更清醒一些吧。
目前检察院那边已经协同公安机关扣押了一部分财产,但还有一些在追缴的过程中,同案犯的相关资料准备得差不多了,本来计划一并起诉和审判,但金额不是一个数量级的,牵扯的人还不少,只好暂缓处理。
朱越看陈与同今天吃饭没再咳个不停,却一直在深呼吸,搞不清楚状况,拍了拍他道:“你感冒好多了?紧张什么?今天下午肯定能完事,回去好好睡一觉。”
陈与同喝着汤,想说他没紧张,就是有点胸闷气短,法庭那屋子密不透风,暖气烧得又热,所以他一上午总感觉肺管子像是被人捏着似的。不过按时下班看起来有希望,就是后续牵涉的同案犯相关的一堆相关的起诉书和证据资料还没来得及看。
何冰也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带病工作,顺手给他画饼:“没什么悬念了,下午辩论结束,合议庭评议很快的,下班前把判决书写好,后头那些小事,与同你再坚持两天,春节前搞完得了。”
陈与同笑了笑,一方面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痊愈了,另外也想有始有终,朱越手里还有个几个其他的案子,也没空替他管后面的事。
何冰见他没反驳就当他是同意了。
万万谁都没想到,他愣是没坚持住。
作者有话说:
不严重不严重
不过是得了个妻管严
46、赤白橡
◎一看你这个当弟弟的就不经事,你看你哥就比你稳重。◎
许逸风得了准时下班的令,兴高采烈掐着点把审判长接回家,看他一声都不咳嗽了,心里直骂闫严危言耸听。
睡前还没怎么着呢,就发现这个人喘得厉害,只好又默默忍住了生理冲动,在一边长吁短叹:“与同啊,我都斋戒半个月了,你还能不能行了。”
陈与同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困,连男性尊严都懒得维护了,可能是长时间累积的疲惫终于在大事已定的这一天全面释放了,话都没听完就直接睡着了。
很久之后,许逸风回想起这个晚上,仍然心有余悸。
夜半三更,他是被掐醒的,那只紧紧抓着他手腕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等他昏昏沉沉开了灯看到陈与同脸憋得通红,快要窒息的样子,瞬间清醒得像是被从头浇了一桶冰水混合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哎哟我草,你……”他慌得一逼,立刻坐起了身,一时不知道是该人工呼吸还是叫救护车,手忙脚乱中陈与同抓着他的腰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长达两分钟的猛烈的咳嗽。
陈与同感觉自己快要把肺给咳出来了,涕泪横流中居然还联想到周星驰演的那个叫《九品芝麻官》的电影,不过他现在终于喘上了一口气,居然觉得咳得挺舒服,咳完了之后却还是胸闷气喘,看见旁边的人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似乎也快喘不过气了,忙从肺里挤出一句话:“我没事,你,你给我倒杯水喝。”
许逸风真没见过这阵势,见他缓过来一些,紧绷的肌肉和狂跳的心脏终于放松了一点,把陈与同抱过来,又不敢太用力,所有的恐惧都集中在指尖,手心里掐出了紫红的印记。只能握着拳头轻锤着他的背,希望他能舒服点。
等靠着他的人慢慢恢复了平静,许逸风才松了手,从床头的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过去,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在抖,上牙和下牙直打架:“陈与同,我操|你妈,吓死老子了,咱们赶紧去医院吧,啊?他妈的,早该去……”
他现在非常后悔,为什么陈与同病了这么久,他作为离他最近的人,却一点警惕性都没有。还有就是自己如此缺乏生活常识,连没见过陈与同的闫严都知道,一直咳嗽肯定是病情恶化了,他还跟个大爷似的,吃了晚饭,耀武扬威地使唤人家洗碗。
陈与同刚才在黑暗中喘不过气的时候也闪过一道“我是不是要死了”的念头,不过陈与非上高中的时候得过一次肺炎,症状和他现在差不多。咳完之后他判断自己还没陈与非当时那么严重,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再说他身体一直很好,不至于连这点小病都抗不过去。
倒是现在直愣愣地盯着他的人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那目光要把他看穿了似的,瞪得像铜铃的眼睛泛红,像是用玫瑰色涂了一圈眼影,吸气中带着鼻音,好像一出声就会滚下泪来。
他把咳嗽忍在胸腔里,缓了两口气说:“行,去医院。你多穿点,急诊室估计没有家里这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