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把你送给别人?魄月心想,有那么严重吗,这孩子惯会小题大做,但是又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
魄月心想,好歹也是自己的徒弟,自己教也是应该的,于是决定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拿出实打实的严厉,亲自演绎一把“严师出高徒”。
魄月特意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推掉了一堆酒局,郑重其事的坐在树下,看徒弟练习。照理说,这套碧月剑法,他自己看了一遍学会了以后,已经教了赵幕遮三遍了,怎么着也能凑合着比划两下了。
结果就看赵幕遮在这院子里,一脸困惑的看着剑谱,然后又拿起剑挥舞两下。那剑在他手里,看起来毫无用处,甚至可能还比不上他的拳头好使。
魄月在旁边坐着,虽然也生气,但是总也不好发作。他也知道徒弟身体羸弱,可这已经是书库里最简单的一套剑法了,没想到还是这样不尽如人意?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发现令徒弟更困扰的,不是那柄剑,而是,那本剑谱?于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幕遮,你是不是......还不识字?”
魄月看到徒弟站在那里一脸窘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心想,这下糟糕了,忘了这茬了,一个刚修成人身的树,只会说话,哪会写字啊?!
魄月无语凝噎,心想,这还怎么教,十五岁的样貌,五岁的文化水平。不对,可能连五岁都不到,现在凡间哪家孩子,不是自会说话起就开始念人之初,性本善了?
他低下头,像是要惩罚自己的任性似的,把头磕在了石桌上,砰的一声。
赵幕遮赶忙跑过来,自责地道“师父,我是不是又让你失望了?”
哪里是你的错,明明是本君的错,他振作精神,重新把头抬起来,对着赵幕遮粲然一笑,“没事儿,咱们有的是时间,别着急,总会学会的!”魄月心想,幸好我活得时间足够长,要不然可能我闭眼之前都看不到你出人头地了。
可怜堂堂月神殿下,就这样成了私塾先生。天界,也因此平白度过了一段安静的岁月。众仙家都很好奇,怎么近来魄月神君这么消停。
没想到月神殿下,此时正在银阙宫教训孩子。
“师父,我的名字太难写了。”赵幕遮从案几上成堆的纸张中抬起头,哀怨地说道。
听了这话,魄月变出了一把长长的戒尺,银光一闪而过,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皮笑肉不笑,“认得这是什么吗?”
徒弟故意说,我不认识。
啪的一声,戒尺打在了桌面上,“可它想认识你,你说怎么办?”
徒弟被这一声吓得不轻,跟什湮打架时他没有害怕,此刻却跪下抱住了师父的大腿,想晃又不敢晃的。
“要不我给你换个名字”魄月心想,你还敢撒娇?
“哎,不用不用,师父,我这个名字挺好的,一点都不难,我现在就开始写!”徒弟看此招不好用,为了自己能多活几日,只得重新坐回去,慢慢写了起来。
魄月看他那副赖皮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熟悉,他觉得此时此刻,用一句俗话来形容,应该极其贴切,想了半天才想起,原来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魄月神君,性格潇洒不羁,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8、合欢花里叹何欢
◎千年,万年都许给你,不要怪师父就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赵幕遮学识和修为长进很慢,但还是比刚来的时候好很多了,不但会写自己的名字,诗词成语也学会不少,对此魄月深感荣幸,一块朽的不能再朽的朽木,终于被自己雕成了窗花。
只是徒弟的木头脑袋虽然变灵光了,心思却又变得难以琢磨。这不,魄月一早起来叫他吃饭,没想到房门居然上锁了。魄月有些火大,这地方一共就两个人住,难道是在防我吗?
一大清早的,做什么去了?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其实魄月想要进去,只需要略施小计,可是窥探徒弟隐私总归不好,便决定等徒弟回来再亲自问清楚。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魄月看着桌上的饭菜凉了又施法加热,反复好几次,方才看见
赵幕遮从外头回来,一脸疲倦,身上露水还没干。
“你去哪了?”
赵幕遮见师父神色不对,眉宇间仿佛凝了一层霜雪,双腿有点打颤,强忍住了那股寒意,若无其事道“师父,太上老君让我去帮他看丹炉。”
“他自己府上没有仙侍吗,还要让你去帮他?”
“那天我在路上偶遇老君,老君说看丹炉的仙侍,因私自放走准备拿来炼丹的下界妖怪,被他贬到凡间去了,说是缉拿不到,便不能回天界,丹炉旁边又不能缺了人,就让我帮一帮他。还有,师父你不是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魄月被他气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你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恰当吗?”
赵幕遮瞪着无辜的眼睛,天真的问道,“那应该用在什么地方,师父?”
“应该用在......”
魄月下意识开口,又觉得不对,连忙止住了。好家伙,竟被这小子牵着岔开了话题?他抬头无奈地望天,感觉心口憋闷,枉他一身神力,竟败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徒弟已经长大到有了自己的秘密,自己也不好拦着不是?
魄月想去拍拍徒弟的肩膀,手伸到中途又放下了,叹了口气,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赵幕遮追上去想要抓师父的袖子,却扑了个空。
“桌上有饭菜,趁着还没凉,先去吃了罢。”魄月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师父.......生我气了吗?
赵幕遮望着师父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想起自己看六界通则时,问过师父这样一个问题,凡间时常有妖作乱,百姓因此苦不堪言,为何不将他们全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师父告诉他,若那妖是因一己私欲作恶,那当然要将其诛灭,可若不是主动为之,只是防御敌人,又为何要赶尽杀绝,难道只因妖与人不同吗?
从此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扎下根去,他知道只要不是主动作恶那便不能称之为恶。他对自己堪称荒谬的言论,也并没有感到不耻,因为他本就是怕师父担心,所以才刻意隐瞒。
他最近夜里总不能安睡,时常子夜时分惊醒,导致白天也无精打采。遂瞒着师父,自己去太上老君府上找些安神药来,正巧老君家的仙侍也不在,便帮他料理了一下。
赵幕遮觉得师父方才的神情看起来有些难过,故而他也疑惑,自己不将此事告诉师父,是对是错。可是师父确实是那样教他的,所以他从心底里又把自己说服了,不让师父为自己操心总归是好的。
于是,又放下担忧,回屋里吃饭去了。
晚上他服下药后便入睡了。开始还算安稳,只是一到昼夜交替之时,便又开始做梦。梦里他又回到了枉死城,有一青面獠牙的恶鬼,声音嘶哑,尖声说道,“去了天宫,便忘了自己什么出身了?这地狱道才是你的家呢,也不想想,你浑身上下哪有一点神仙样子?你骨头中血液里可都渗着脏污邪恶呢,还是下来与我们作伴吧,我们大家可都盼着你回来呢!”
说完便要扯断他的双腿,扔下油锅!
“不要…不要过来!快放开我!!”
他在梦中挣扎着,脸上汗如雨下,四肢不受控制的乱踢乱蹬,眼看就要背过气去。
魄月听到徒弟在房间中大叫,急忙赶过去。屋子里很黑,但他好像没感觉到似的,直往里走,冲到床边,一把抓住徒弟乱动的手,将他晃醒了。
“师父……”,赵幕遮此时还恍惚着,“你怎么来了?”
“是做噩梦了吗?”
“嗯。”赵幕遮低声回答,似是不想多言。
魄月见他床铺凌乱,床单扯撕了一大块,枕头和前襟都被汗水打湿了,再联想起他这几日都精神不振,课业也学不进去,之前还以为他是骄傲自满,正想敲打敲打他,现下全都明白了。
魄月叹了口气,将徒弟被汗水浸透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已经这样很久了?为何先前不与我说?”
“我……师父平日教我课业已经很辛苦……”
“……你去老君府上,也是为了这事?”
赵幕遮垂头丧气,还是让师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