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没了以往的淡然,他满眼痛苦地看向阴嫚,“说啊!”
“我……都是为了你!”阴嫚再也忍不住,哭泣道:“父王如果死了,赵高他们就会发难,你一直处处让着胡亥,不肯狠下心肠派人暗杀他,还阻止我杀胡亥,我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做了。”
“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我胡说,而是你在逃避!”阴嫚指着他,“父王有句话说得对,你太善良了,善良得过于软弱。要成为一国之君岂能有副软弱性子啊?!我知道这些年一直是父王在保护你,他让你学武征战,还撤出兵力发配至南越,等你有难的时候再把他们召回来。可你一直迟迟不肯和任嚣将军他们联系,一直在放任胡亥他们壮大自己的势力!咸阳宫里,父王就成了你唯一的保命符,如果你出了事,咸阳宫的主人就是胡亥,他一旦登位后果不堪设想。我恨你不争气的同时又为你担心,我不能让父王这个保命符倒下,所以才想到这个办法。”
她捂着脸痛哭大喊道:“落子无悔,既然我做了就不后悔!”
扶苏苦笑一声,“难怪你一点也不好奇唐渚为什么失去了法力,原来你一直都知道,不,应该说唐渚落到这个地步是拜你所赐,可是……”他捏紧阴嫚的手臂,“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啊?!”
真相揭开,原来是他们害了唐渚。
良久,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都是我的错,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是他太软弱了,父王提醒过他,他没能做出改变,所以阴嫚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话音刚落,天空一道紫色雷电落下劈中柱子,四根柱子齐齐出现裂纹。
胆小的人见此情景,尖叫一声,抱头逃出章台宫,深怕整个宫殿塌了,会把他们全部砸死在里面。
胡亥在赵高他们的保护下,也跟着一起逃走。
蒙恬见他们都往外逃,于是也决定带着扶苏他们冲出去,说不定这会儿趁乱还能杀出皇宫呢。
他心里重燃一线生机。
“公子,我们也逃吧。”
扶苏很冷静地把阴嫚交给他们,“你们走吧。”
“公子您……”蒙恬惊讶。
扶苏眼神坚定,他曾在战场见过许多这样的眼神,都是凛然赴死前的眼神。
阴嫚也猜到他想做什么了,立马拉住他,“不行,哥哥,你不能死,你得跟我们一起走!”她不抬眼还好,一抬眼顿时心凉了半截。
扶苏的眼里没有她的身影,只有不远处被黑雾包裹住的唐渚的身影。
她慌了,“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她不停地流着眼泪,拼命认错,希望扶苏能有一丝丝心软,放弃自己的想法。
但是她没等来扶苏的回心转意,而是最后一次分离。
在深深绝望中,她听见扶苏冷漠说道:“蒙恬,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我拜托你带她离开。”
她被蒙恬抗在肩上,她悲伤地看着扶苏走向此时已经全部被魔化了的唐渚,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当他们跨出大殿的门槛时,身后倒塌声响起,屋顶塌落埋没了扶苏和唐渚的身影。
179、一朝飞升
◎碧椤问道:“胡亥赢了扶苏当上了皇帝,他为什么还会变成罪人?”
“前朝毁在他的手上,他不是……◎
碧椤问道:“胡亥赢了扶苏当上了皇帝,他为什么还会变成罪人?”
“前朝毁在他的手上,他不是罪人谁是罪人?”
“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街道中央一辆车驶过,车门顶角前各挂着一串宫铃,随着车子不断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唐渚视线随着宫铃移动着,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这是前朝富贵人家的规矩,喜欢在马车上系串铃铛表示身份,南越城居然还保留着这个习俗啊。
他垂眸低笑,缓缓说道:“扶苏死后,胡亥不久登上皇位。他和赵高杀了所有兄弟姐妹,他们都被残忍的肢解草草埋进了土里,蒙恬和蒙毅被赐死。宫里只要是不服胡亥的人,都被赵高暗中处理掉了。”
“他这样不也成了暴君吗?”
“对,胡亥也是暴君,他和嬴政唯一的不同是,他这个暴君是傀儡。继位第一年他的权力就被架空了,有人在他背后笼络官员,还除掉了丞相,更可笑的是胡亥还封这个人做了丞相。”
碧椤稍微一想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
“真正掌控朝政的人是赵高?”看唐渚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证实了一件事,常年打鹰早晚会被鹰啄了眼。”
想想也是,赵高有手段有谋略,定不甘心做一个中车府令。
被胡亥信任器重又怎样?朝堂上还是有压他一头的人在。他是阉人,虽做不成皇帝,但他可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人的那个人。
唐渚:“后来赵高除掉李斯,伙同他的弟弟赵成、女婿阎乐在望夷宫设陷阱逼得胡亥自尽……”
“等等,他害死了胡亥?!为什么?他想要什么,胡亥就给他什么,他没道理要杀胡亥啊。胡亥一死,嬴政的血脉就全部断送了,他还能重新找个人做皇帝吗?”
唐渚轻嘲道:“不是他要找人当皇帝,而是他想当皇帝。”
“……”碧椤惊呆了。“他当皇帝?”
一个宦官能当皇帝?!
她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好吧,有志不在年高身残,只要有野心,没什么做不成的。
唐渚不知道她在默默努力消化,自顾自说道:“为了名正言顺登位,他以秦皇□□为由串通诸侯们一起合力灭秦,胡亥一死,秦朝气数也就尽了,他便可以站出来以功臣自居,持玉玺登基。”
他冷哼一声,“可惜到头来是痴人做梦,赵高还没来得及部署完,子婴就将他杀了。”
“子婴一直生活在皇宫?赵高没杀了他?”
“嗯,子婴装疯卖傻瞒过了赵高。”唐渚叹气。“子婴报仇后,一直下落不明,我也是前几年再次见到他。”再见子婴,他自称兰石,还想……杀了他为父亲报仇。
唐渚心里正想着扶苏和兰石,恰巧碧椤也提到扶苏,弄得他心头一颤。
“扶苏真的死了?”碧椤问。
“嗯。”
“被砸死了。”
唐渚一瞬间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没有说话,然而他的沉默被碧椤当做是默认了。
她惋惜道:“如果是扶苏做了皇帝,或许秦朝还能存在久一点吧。”
沉默了许久,碧椤看了看身旁的胡亥石像,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我觉得真正的罪人是赵高不是胡亥,灭国之罪也许不该让他来背。”
“……”
换作过去唐渚听到这种话会讥讽几句,但现在他却隐隐觉得或许碧椤说的是对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碧椤不解他为何露出这种表情,似嘲讽又似悲哀。
像是在解答她之前的疑惑,唐渚缓缓说道:“灭国悲剧中,人们不会去议论一个罪臣的过错。国家兴时,人们眼睛盯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国家灭时,人们眼睛也盯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能力越大背负的就越多,最后逃不了千夫所指。”
夜里。
碧椤来到唐渚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内唐渚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
她进去只瞧了一眼,就知道此刻立在窗前那人是云飘疾。
她半跪着,“参见殿下。”
云飘疾收回视线,一挥手窗户已然阖上了。“说吧,来找我是为何事?”
“白天属下听唐渚公子讲完故事,有些意犹未尽,回屋细细一想倒生出一些疑惑。”
“什么疑惑?”
桌上蜡油反映照着烛火,烛火照在桌面,有些地方被温暖的烛光照着,有些地方却昏暗不清。
他细长的指节轻轻敲着桌沿。
碧椤:“既然唐渚公子那会儿已经入了魔,他后来又是如何摒除心魔飞升成仙的?还有殿下您是跟着他一起去仙界的吗?”
云飘疾羽睫轻颤。
他弹了弹手指,道:“唐渚并没有把故事完整告诉你,除了惨无人道的剥离之苦被他三言两语带过,他还隐瞒了三个人的结局。”
有些事情不说,便永远是心上的一道疤。
他本以为唐渚会愿意亲自揭开伤疤,但是兜了一大圈,唐渚还是选择了逃避。
碧椤的说话声打断他的思绪,“一个他亏欠的人,一个亏欠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