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此时没有多余的情感放在这个“恨”字上,妈妈像个变戏法的小丑,转而又语气轻柔的不像话。
“告诉妈妈,是谁,是哪些孩子在欺负你,洋洋,你告诉妈妈……”
徐安洋抬起头,看着妈妈,说:“没有。”
“没有人欺负我。”她说:“我自己磕的碰的,我自己不小心……”
“你自己磕的?”妈妈终于没了顾虑,她“嘭”的一声跪倒在地,不顾徐安洋的哭喊,按着她将她身上一件校服连带校服下面的衬衫撕了个干净。
她的身上青青紫紫一大片,就连站在她们身边那位冷静过分的老师都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简直惨不忍睹。
“你告诉我,这些!这些这些!都是你磕的碰的?”妈妈狠狠一巴掌甩向徐安洋的左边脸,大吼:“说话啊!”
徐安洋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身体,低到了尘埃里。
她觉得自己眼下跟妈妈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小丑。
学校正在组织进行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看台上桌椅板凳早已准备就位,每个班级都穿着自己有特色的应援服,原本那几条跑道上此时应该是有运动健儿在争第一的。
徐安洋想,今天,原本或许她也会开心的。
可是,全毁了。
偌大的操场熙熙攘攘,孩子们一个推着一个,立于看台之上悬空的一面旌旗被熊孩子们撞倒,压着旌旗底端的一块石头晃着晃着滚了下来,连带着一旁的桌椅板凳悉数散落下来。
原本,是妈妈不顾自己危险将徐安洋护在怀里的戏份,可就在那一刻,剧中人却又偏离了戏剧本身,抽身寄托于当下。
衣柜倒了,被锁在衣柜中的小孩子放开了声音在哭……
这么多年了,安禾没有听过比那更响亮的哭声。
她应该冲上去的,她应该拼了命的挡住衣柜,她原本可以,不去见识那场漫天的血腥。
安禾想也没想的往回冲……
“安禾!”
现场人员一声吼,众多人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别往下放,吊起来,下面有人!”
罗付军喊了一声,可是来不及了,连着桌椅板凳腿的线已经被剪断了。
“安禾,小心!”
“安禾……”
“……”
“嘭”的一声,板凳散了架,扬起一片灰尘。
没人看到,在那最后一刻,有一道黑影直直冲过去,用身体先行撞飞了安禾。
就在众人还沉陷于表达哀痛的时候,他已经冲出去了……
没有半秒的犹豫。
“安禾,安禾……看看我,看着我!”
彭城手捧着安禾的脸,他的指缝中全是血,不经意间粘在了她的脸上。
彭城抬起半边袖子擦去血迹,不着痕迹的换了另外一只手,喘着粗气喊:“安禾,能看见我吗,我是彭城,安禾!”
“彭城……”安禾回过神问:“我救下他了吗?”
“……”
她红着眼问:“我的亦挚呢?”
她慌乱的挣脱开彭城,胆怯却又固执的盯着这整个四周周围转了一圈。
人很多,但都很陌生。
重要的是,没有顾亦挚。
时至今日,那个小男孩消失了多久,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终于又把当年重演了一遍。
“亦挚呢?”安禾扯着彭城的衣袖,近乎发狂般的问:“顾亦挚呢!”
“没有顾亦挚,安禾你听我说……”彭城紧紧抱着她,“这是拍摄片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剧本需要不是真的,亦挚当然在……学校呢,阿姨带着他,没事的没事的……”
“我明明扳开衣柜了呀……”她靠在彭城的肩头,撕扯着嗓子,绝望的喊,“可我,还是害了他……”
自我欺骗有时候也是会用尽的。
或者说,她比任何人都清醒,至少,要比安美玲强得多。
安禾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吓的罗付军出了一身的汗。
“不管有没有事,先叫救护车,快点!”他看着彭城滴血的手有点语无伦次,“这位先生得去医院,一定得去,赶紧去叫,快点!”
“我就是医生,安禾交给我!”叶青川急匆匆的跑过来,从彭城怀里抱走安禾,转身就要跑,被范斯于挡了下来。
“你把她放下来,让医生检查检查看看安禾身上有没有伤,有没有被撞到,你这个精神病医生跑这么前抵什么用?”
彭城突然想起来,这个人的声音他曾在安禾的车上听到过。
叶青川不着痕迹的往现场其他人身上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个精神病医生抵什么用你最清楚,范斯于,你这职业素养可真是可喜可贺!”
范斯于抿了嘴,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