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小主人还算体贴他们这些宫人。
不过多久,便轻轻说了句,“你且在此候着。”
金杏应声叩拜,然后郡主起伏如浪叠的榴花红裙袂就从眼前翩然而过。
庄娘娘相邀,楚琅华本该欢天喜地地快快随侍入宫,但楚琅华还记得那日雨中在庄娘娘面前做出的无理取闹的蠢事。
庄娘娘后来虽也派人来过,却都是亲切的问候,她本以为今日的宫中来使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谁知竟等到了庄娘娘的召见。
想想也是,楚琅华总不可能一辈子因那桩旧事而避开庄娘娘吧?
更何况……
她的指腹摩挲着软轿中悬着的一颗圆润湛青的石头,目光有些涣散,神思不定。
算了。
总之需得找个说辞解释当日她出格举动的原由,万一庄娘娘提及,最要紧的还是让娘娘放宽心才是。
软轿停在了晋华门。
楚琅华松开石头,让它独自回荡在轿中,揭开车帘,迎接楚琅华的是笑意盈面的晋华宫的宫婢。
宫婢们各自向郡主福了一礼后,便成列站在道旁。
紧随郡主的金杏则略微低头,扶着楚琅华走下轿子后,一边为她引路,一边轻声说道:“娘娘在宫中等候郡主多时了。”
走到一处门槛时,她细心出声说着“小心脚下”。
楚琅华很快走到了庄娘娘平常在的偏殿前,迎面有数个宫婢端捧着各种器皿匆匆从她身边垂首走过。
“娘娘在做些什么?”楚琅华见状,便问金杏,她是从晋华宫出来的,总归知道多少。
“娘娘应是在选合适的容器。”她恭恭敬敬,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不得当的。
楚琅华听完这不露一词的回答后后,露出了一层浅笑,“我觉得,你和以往伺候在娘娘身边的人都不同。”
金杏只是低着头,没有因为楚琅华看似夸奖的话而流出高兴或惊喜的神情。
“郡主这边请。”
金杏引着楚琅华入内,自己则主动留守殿前。
进了晋华宫的偏殿,楚琅华放轻了脚步,地面上铺着一层灰蓝印花的毯子,踩上去也是极轻的触感。
她还理了理衣襟和袖囊,尽量不让一丝褶皱出现在娘娘的眼前。
殿中楚琅华最先看到的是庄娘娘的百宝层,高达殿宇的柜子上一共有一百个格子,放着娘娘在宫中搜集的名画、珍本、金银玉器、各种青底白花或白底青花的瓷器。
诸如此类的珍玩总计不多不少,恰好摆满一百个格洞。
因此庄娘娘唤它“百宝层”。
在百宝层横竖交叠的缝隙中,楚琅华看见到庄娘娘挥袖的身影。
她慢慢越过百宝层上雕刻的绛红色的各类小宠,有鼠、兔、猫、小犬……
庄娘娘则在楚琅华走过来的时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把银亮亮的长嘴剪子。
庄娘娘把剪子放在了案桌上,然后微笑地看着楚琅华,“姣姣来了啊。”
楚琅华颌首,向庄娘娘问安,随后才探头见到了庄娘娘满满一桌子的各色新鲜花卉,另有一篮子放着南天竹、珊瑚树叶和别的什么深绿的叶子。
庄娘娘原来是在插花。
“娘娘今日好兴致,就连气质都明媚动人呢。”
楚琅华今日出门一定是灌了蜜罐子。
庄娘娘果然被逗笑了,“姣姣口头功夫倒是见长,本宫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明媚动人。”
楚琅华软下嗓音,花言巧语,“娘娘怎么就不明媚动人了?在姣姣心里,娘娘便是春日花、秋朝月,定是时时刻刻明媚四方的。”
庄娘娘乐得直笑,头上的钗环晃荡着清脆悦耳的响声。
楚琅华十分真心外还有两分的忐忑,不过庄娘娘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及她心中所想之事。
对此,楚琅华当然是分外高兴。
不提也好、不提也好,她也不想让庄娘娘不舒服。
不仅如此,庄娘娘还让宫婢打了一盆水来让她净手。
楚琅华用手帕将手指上的水渍擦得七七八八之后,接下了庄娘娘取来的一捧花。
这些花不仅颜色不同、种类不同,就连长短大小都是未裁齐的,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花瓣肥厚、颜色鲜妍、水分充盈,定是清晨才去御园采来的。
庄娘娘笑着说让楚琅华试一试插花。
楚琅华只在两个地方见过插花的盛况。
一是二月十五的“花朝节”。
二便是庄娘娘的晋华宫。
楚琅华从书册上看过,最早的插花源自佛教的“供花”,也就是“借花献佛”。
而庄娘娘很是信佛。
因着如此,所以庄娘娘平素衣着,力求清雅素净,也最爱莲花,皇帝叔父为此还特意在晋华宫的后面凿了一池莲花塘,直通金灵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