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
她满头雾水,看他眼角颤颤得通红,确是不太正常,自恃有刀在手,便扯住裤带使劲往下一拉,顿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啊——”
弯刀啷当坠地。
触目是左腰上嵌着一件手腕粗细,形制古怪的兵器,露在外头寸许,捅入肉里不知还有多深,伤口一塌糊涂,整条裤腿更是被血污浸透,湿哒哒结成硬块。
光掂量裤子的分量,不难猜到这一日一夜,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杜若整个心都冷了,手指下意识缩紧。
“哎哎哎!”阿史那惨叫连连。
杜若惊痛之下没分辨出夸张的部分,忙松了手。
“你这是……郑旭弄得?”
“他追上来的时候。”
阿史那故作无事地挤出个笑容。
“死不了,人家腿断了,也没死。”
“你!”
杜若急道,“你还不吃东西!你还光着身子打猎!你不死谁死?!”
阿史那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猛地坐起来,牢牢抱住杜若。
“不死不死,不送你回长安,我不死!诶诶——别动,痛痛!痛死啦!”
杜若僵直的身子在他滚烫的怀里渐渐软化。
阿史那放开她。
“你□□,烧热刀子,捅进去,转一圈,刮掉烂肉。”
杜若呼吸都顿住了。
“不不不,这个我真不行!我们回去,星河行的!”
阿史那故意摇头。
“来不及,走不了。”
怕她不信,直眉楞眼地强调。
“别说人,马都受不了,要歇歇。”
杜若愣了一下,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摸他额头,果然热得烫手。
“你先趴着。”
阿史那费力地翻身趴好,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叫什么?”
杜若正全神贯注地握住那根三节鞭错铜鎏银的手柄,因为握得太紧,手臂抖抖索索,疼的阿史那一径倒抽气。
她只得再用左手去稳定右手。
阿史那知道她紧张,慢吞吞道。
“你的名字很难听吗……哎!”
他猛地一抖,全身僵挺,后脑腰背绷成了一条直线。
杜若扔了三节鞭,握住他脖颈揉了两把,触手只觉体温远远低于常人,忙倾身侧下,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啄。
“你别乱动。”
仅仅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阿史那却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化为粉末,那柔腻的触感像支鹅毛笔,扫得他全身都软了,创口处哗啦啦血流如注,身下干草全被打得湿透。
杜若皱眉拿起弯刀在火上烤,边烤边问。
“你不怕我趁机捅深些?敢轻薄首领的女人,死不足惜。”
阿史那听不懂后面几个字,却看得明白她神情狡黠里带着引逗,虽然痛得眼冒金星,心里还是毛毛的,忍不住捂住伤口勉力撑起来,贴到她唇边问。
“嗯?你舍不得杀我……”
就这一闪神,胸口便挨了狠狠一下肘击。
阿史那闷哼一声,仰面痛晕。
第391章 夕阳依旧垒,三
杜若其实已经力有不逮, 可是照《备急千金要方》记载,重创之后耽搁救治,必然生疮乃至产生淤毒。这个毒非同小可, 轻则整条胳膊腿作废, 重则要命。阿史那的伤口在腰上,错过时机,想弃卒保车都不能,她再磨蹭, 必是要死了。
杜若闭着眼沉沉喘气,无比想念当初雨浓带到郯王府的那瓮梨花白。
香也就罢了, 最妙是入口绵软,毫无刺激,后劲儿却大, 醉得人心耳神意浮想联翩, 尽做些没谱儿的指望。
极寒之处孤单单的洞穴里,外有追兵敌阵,豺狼虎豹, 身边只有婴孩和独闯鬼门关的儿郎。杜若鼓起极大勇气,默念赤奴,然后阿娘,阿姐, 子佩,海桐, 英芙,果儿……
一个一个名字数过去,生也好死也好,爱过恨过, 都给过她刹那温馨安全,都是她漫漫长夜里仰赖的明灯。
她握紧弯刀,刀口已经被烧得通红,甚至透明泛金,热气扑面而来,她狠狠心,对准那伤口贯力而入。
——滋啦!
阿史那整个人弹起来,糊里糊涂以为堕入无间地狱,叫孽火焚烧。
杜若两手握紧,飞快地旋了一圈,看他双眼失了焦,牙关咬得紧紧的,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家的前胸后背也在火里煎熬。
她在心里默数十下,才抽了刀。
阿史那顿时一口气吐出来,后脑冰凉,强忍着不喊痛,怕震荡伤口。
杜若检视半晌,喜见血真的止住,不由心里一松,再看他全身汗出如泥浆,忙拉高裤腿,目光触及某物时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阿史那浑然未觉,沉沉喘息着。
杜若解下外裳包扎伤口,拖过那简陋的卧榻帮他爬上去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