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只是抹眼泪,岑骥顿了顿,又问:“娘和小叶儿,也一起去长安吗?”
于氏听了这话,反而笑出来,摇头说:“怎么可能……他……你父亲早已另娶,这次来定州的,就是他的娘子。”
岑骥没他娘那么多感伤,既然娘和小叶儿不去,对他来说,这件事就没什么好商量的。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那时他们三个都没分开,现在日子逐渐好起来,娘已经不大需要接客了,没理由这时候撇下娘跟小叶儿,自己跑到长安寄人篱下。
他不耐烦地撇手,抱怨说:“你们不去,我当然也不去,这还用想么?娘要是有空,帮我补补衣服吧,我先去上药,孟家那小子,手劲越来越大了……”
“小石头,”于氏突然叫他的乳名,“……你不必过这样的日子。”
岑骥疑惑:“这样的日子?不是挺好的么?”
“娘,我说过很多次了,”他皱眉,不大高兴,“我是为了多拿几个铜板,才故意让伤看起来重一些,其实不碍事。而且那个黄武师,长得像头熊,但为人最是面冷心热,我估摸着再多求他几次,他就能收我当弟子了。过一两年再让他推荐,去做个镖师护院什么的,到时候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安心在家带小叶儿。”
于氏只是低声啜泣。
岑骥劝了几句,劝不好,干脆忙自己的事去了。
第二天一早,岑骥出门时,于氏又问了一次。
岑骥更加不耐烦:“都说过了,我怎么可能撇下你和小叶儿呢!小叶儿都六岁了,该进村学了,只是人家不爱收没爹的孩子……我为这事都快急死了,娘也想想办法吧!”
岑骥说完,转身出了门,他走的太快,只隐约听到于氏的哭泣声。
岑骥没回头,反正他娘总是在哭的。
只是,他绝想不到,高氏在他走后,也拜访了他娘。而那天傍晚,他揣着小叶儿心心念念的琥珀饧回家,迎接他的却是娘的遗书,和两具冰冷的尸体……
……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办法,”岑骥叹了口气,闭上眼,“她把我的话想偏了,又听信高氏,到死都在说什么成全我……”
李燕燕安慰说:“可是……诚然你是不愿和母亲妹妹分离的,但到长安来加入禁军,也算是成就了你,学了本事——”
“老子的本事不是跟禁军那帮小娘皮学的。”岑骥冷冷地说。
李燕燕也只有叹气。
岑骥娘不堪重负,带着女儿自行了断,以为这样就能解开岑骥身上的束缚,让他回归岑家,从此过上安乐无忧的生活。
可人活在世上,总是需要有些牵绊的……她和小叶儿走了,留下的,是一个只剩空壳的岑骥。
他后来变得偏激狠戾,也是没办法的事。李燕燕看着岑骥脸上刀裁般的轮廓,眯着眼想。
“所以……你急着去定州,是要做什么?”她试探着问。
“找一个答案。”
岑骥再睁开眼,神情凛然,已不复落拓。
……
重回山顶的这段路,全靠岑骥攀爬。李燕燕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被岑骥牢牢捆在了背后,还狠狠威胁她说:“待会儿别大呼小叫,不然剜了你眼珠子!”
你之前还说不带瞎眼小娘皮爬山呢……李燕燕很想反驳他这句,不过到底是不敢的,悄悄在岑骥背后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岑骥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他侧过头,又冷冷说了句:“也别做怪样子。”
李燕燕:!
不过等真正爬起来,李燕燕也没心情作怪了。
山壁几乎是悬直的,雪崩之后又多有碎石,时不时就会踩空、打滑。岑骥纵是身手不凡,但背后坠着一个大活人,依然爬的十分辛苦。
李燕燕看了眼脚底,差点被吓飞了魂儿,只好闭上双眼,耳中除了风声,只剩岑骥粗灼的喘息。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
待双脚再次触到地面,李燕燕才敢睁开眼,惊觉自己全身都浸了汗。
又被他救了一次呀。
爬这一段并不比在雪崩里求生轻松,岑骥又一次几近力衰,背靠着大树,直喘粗气。
李燕燕蹭到他身边,替他擦去额上汗珠。
“为什么救我?”她早就想问。
岑骥眉头微皱,囫囵说了句什么,好像是——“因为我能”。
哦,这样啊。李燕燕明白,这是说他还有余力,如果没有,大概岑骥也会毫不留情放弃掉她。
……这样也好。他们本就是对立的,瓜葛多了,将来要如何收场?
李燕燕不知如何回应,故作不解地追问:“嗯?什么意思?”
这回岑骥也不好好答了,他没好气地说:“当然要救,关乎我的刺史之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