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瑞思考起要以私行拘禁女性还是伤害罪逮捕对方的问题,但少女很快补充。
「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韩依依是自愿跟我交换身分的,我跟他说我有事情得来宅邸,但没有邀请函,刚好她也讨厌来这种场合。她现在在我庙里看小说,缟衣说她还待到不想走。」少女抱着双臂说道。
李以瑞想以刚才「韩依依」的脱稿演出,韩家公子竟然没有立即抓包,可见这女的平常言行应该就很ㄎㄧㄤ,竟然联合来路不明的外人欺骗自己哥哥。
「……等等,在场这么多道士,没人发现你是假的吗?」李以瑞又问。
韩家公子也就罢了,以段于渊这么敏感的体质,竟然也没察觉机关,李以瑞心中对道士的信心开始动摇。
「缟衣有五百年道行,狐仙的变形确实破绽不少,但要骗你们这些小朋友绰绰有余。」
少女轻松地说着,李以瑞只觉背上字印像熨斗熨过一样,热烫烫的,连带他的胸口,也莫名跟着热起来。
其实方才少女一接近他,他就查觉了。这种宿命一般的身体反应,李以瑞想不认出对方也难。
「……杨思存。」李以瑞开口,嗓音干涩:「我一直在找你。」
少女——杨思存望着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没想到这么快。」
李以瑞苦笑了下:「杨思存,我都想起来了。」
他讲得没头没尾,但杨思存显然听得懂。
「我知道,是我让你想起来的。」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李以瑞说。
这些天来,他想了无数次和这人见面的情景,话也在脑里转了数遍,自然而然便脱口而出。
「我觉得……周围的人,好像都在骗我,好像没有一件事是真的。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我是为了什么、被段家收养,又为什么、在那个家里生活了这么久。杨思存,段叔叔问我你的事,但我不知怎么地,没能跟他吐实……」
李以瑞深深抽着气。
「还有段于渊,我会跟他说、要他离我远点,其实不单是……不单是小月学姊的事情而已。」
「我怀疑他……我明明不该怀疑他的。但、我无法不去想,他是不是也早知道我背上这是什么,是不是也和在田叔叔是一样,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才接近我、对我好、想我为他做些什么……」
李以瑞用手扶着额。这些天来……不,或许从二十年前、听闻段在田要收他为养子的那刻起,累绩在他胸中的诸般情绪,忽然一下子涌了出来。
「段于渊、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待在我身边,我也搞不懂了。杨思存……」
他望着杨思存,发现对方也正盯着他瞧,眼神既尴尬,又带着怜悯。
李以瑞忽觉脸颊湿湿的,他抬手一抹,才发现竟是他的眼泪。
李以瑞感到讶异,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回掉泪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他跳海自杀、被段于渊冒死救回来、抱着他痛哭的时候。可能是目睹父亲拿着沾血的柴刀被警察抓走、兀自喊着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时候。也可能更早,在段有悔把他绑在山石上鞭打的时候。
但比起那些时候,李以瑞不觉得现在的情绪,有强烈到足以落泪的程度。
可能是这个人吧!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眼前、又莫名其妙消失的男人。
只要站在他面前,李以瑞也不明白,自己就有种奇妙的放松感,好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熟人一样。
杨思存静静看着他哭,半晌叹了口气。
「所以说,我不是给过你忠告了吗?你现在已经想起来了吧?」
他走近李以瑞,李以瑞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泪。他既怕杨思存笑话他,又怕段于渊跟过来撞见,只得死命咬住下唇。
「我要改写你的记忆,你又不肯,现在明白了吧?有些记忆,留着不见得比较好,至少以你的状况,你让自己承受太多其实承受不了的东西,还自以为能够应付得了。」
杨思存在那身洋装里摸了一阵,抽出一条皱巴巴的手帕,递到他眼前。李以瑞伸手接下,用来擤鼻涕。
杨思存嫌恶地看着他,半晌才说:
「至少有件事你能够放心,那个姓段的小道士,对你是没有恶意的,至少他,你是可以信赖的。你自己也感觉得出来吧?什么人真正对你好、什么人想坑你,以你那种令人讨厌的敏锐,应该不难分辨才是。」
「可是你、说……他对我不怀好意……」李以瑞还在抽气。
「……他是对你不怀好意没错。但他对你没有恶意,两者没有冲突。」
杨思存说了打机锋一般的话,但他没让李以瑞多问,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