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吧,洪理月。」
他压低声音。
「我们已经知道一切,你把幕后主使者告诉警方,我们会保护你,也可以避免再出现和妳一样的受害人。」
虽然李以瑞也不确定洪理月算不算「受害人」,单以结果而言,这人主导抢劫了三辆公交车,枪伤无辜民众,甚至劫持了他这个警察。姑且不论那些超常元素,光这些罪名也够洪理月关上十年八年了。
但李以瑞现在无暇思考这些问题。他只直觉地感受到,若现在不伸出手来拉住她,学姊会走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就像十年前的他与她一样。
但洪理月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忽然笑了声。
「……那天,我本来没有要去学校的。」
她说着,彷佛在回忆什么。
「早上起来我胸口就很痛,吃了药还是没缓解。我妈叫我在家休息,但是我还是想去一趟学校。因为那天,是我喜欢的人最后一天到校的日子,他要转学了,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以瑞心里一动,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洪理月已继续说了下去。
「我上了公交车,坐在前面数来第三个位置。后来上来一对老夫妻,我起身让位给那个太太,她跟我道谢,在位置上坐下。后来又上来一个看起来像警察的人,那时车上已经没有位置了,他就和我并肩而立。」
「后来我觉得脚底下很热,我心脏本来不好,胸口也跟着痛。我低头一看,就看到红色的东西,像恶魔的舌头一样伸出来,在转眼之间,就吞没了我。」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火先烧了我的裙子,然后烧到在我旁边的老太太,我们两个都大声尖叫,车上其他人也开始尖叫,还有好多人在哭。」
「我被烫得动弹不得,喉咙也很痛,咳到一直流眼泪。我旁边那个警察扶住我,他也被烧伤了,但他还是想救我,把我拉出火堆,要我快点逃。老太太的先生想用破窗器击破窗户,但他太紧张,打了很多次都打不破。」
「后半部车厢的人已经先跑了,他们离起火点远,有人开了窗,那些人就从窗子逃跑。司机看我们砸不破窗,对我们骂了什么,跑过来抢过老先生的破窗器,也开始砸窗户。」
「但司机砸到一半就倒地了,火已经烧上他的背,他痛到在地上打滚。老先生也倒下来,他一直咳、一直咳,吐出来的痰都是黑的,警察先生抱住他,想带着他从门口破门而出,但后来他也倒地了,也咳出黑色的痰……」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已经被烧死了。」
李以瑞静静地听着,他看过火烧车的案卷。但再如何详尽的案卷,都比不上当事人身历其境地描述。
李以瑞只觉胃一阵一阵地疼,他从和杨思存更换肉身后,就几乎没吃什么,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大吐特吐。
「觉得奇怪吗?我为什么会对当时的情景记得那么清楚。」
洪理月问他,李以瑞没有吭声,洪理月便笑了笑。
「因为我……还有老先生、老太太、司机先生、警察先生,在那之后数个月,经历了无数次一模一样的情景。」
李以瑞见他脸上笑着,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我不晓得几次搭上公交车、看着火从我裙子下面窜高,不知道几次被火烧上身体、痛得大哭,也不知道几次看着砸不破窗的老先生哭泣、在炼狱一样的公交车里头倒地不起……」
李以瑞终于明白,所谓的地缚现象,并不是单纯离不开死去的处所而已。
以前李以瑞也曾听过,自杀的人因为地狱不收,所以会滞留阳间,重复自杀时的情状和痛苦。
虽然段于渊说这只是以讹传讹,是从前对自杀者带有歧视的人编造的谎言。地府不会为死因厚此薄彼,且自杀并没有罪,没理由差别待遇。
「那时候,有个人找上了我们。他对我们说,他能够拯救我们,不但能救我们脱离这台永无止尽的火烧车,还能够让我们复活、给予我们新生,只要我们答应他一些事情。」
李以瑞脱口问:「那个人是谁……?」
洪理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每次出来跟我们说话、交涉的人,长相都不同。最开始是个少年,后来又变成中年男子、再后来还有老妇人、女人、小女孩……我猜想他可能跟我们一样,是换了不同人的身体在我们面前露脸的。」
洪理月解释着。
「那个人说,为了让我们获得新生,必须要与我们缔结契约才行。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受够了,只要能够不再重复这种被火烧死的过程,我什么都愿意做,其他四个人也是一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