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时这刻庄迩舍不得的是什么呢?
她一一在脑海里排除,不是小得只能分腿站在蹲坑两边洗澡的浴室,不是摆满了化妆品连吃不完的百香果柠檬鸡爪都放不进去的半人高冰箱,也不是连阳台都没有衣服要用手伸出窗外架在晾衣绳上的这间破屋子。
是崔醒朝她砸过来的那件胸罩。
庄迩脸小,崔醒胸大,崔醒第二性征的遮蔽物变得像盖头,遮住了庄迩的五官,那上面有洗衣液的味道,因口鼻被剥夺了大部分的嗅觉,不再是淡淡的,而是浓郁的,庄迩想象中崔醒身上□□横流又龌龊又迷人的味道,令她想起了她们在床上的这阵子。
空调坏了,风扇又不能整晚对着吹,周围变得更加潮湿闷热,隔壁那个宏姐嘹亮的叫声……这些都促使了她们身下这张不怎么宽大的卧具变成苟且与□□的温床。
崔醒翻个身,胳膊无意之中搭在庄迩薄薄的背心上都能激起她的一阵战栗,下三路的难耐要靠两腿夹紧来消磨,庄迩在黑暗中咬着唇,因为她想要的这个人是脏的,她觉得自己脏得更甚。
还是杭慧慧这类的货色,她怎么可以,怎么能?
就这样一直煎熬到天亮,曙光不仅刺破了黑暗,而且还是将她从罪恶与忏悔之中解救出来的圣裁者。
然而现在因为一件胸罩,庄迩整颗心又在下坠了,她身处光明,脚下却是悬崖,是深渊,是问她“真走啊”的崔醒。
这次是背影,这次没逆光了,崔醒依然觉得自己与庄迩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这并不影响她想有个同居的能照顾她的人,就像那天晚上她宿醉回来,庄迩背她上楼,还为她泡醒酒茶。
所以崔醒舍得将自己的衣服借给庄迩穿,那条鹅黄色的裙子穿在庄迩身上都没她的风尘味,像个正常长大的孩子。
但崔醒忘了,庄迩现在已经没有家了。
她无家可归,这间墙皮都在脱落的出租屋成了当下情形所迫的避难所,庄迩想,在开学之后她一定会走的。
“买雪糕降火啊,扑街!”
庄迩问道:“你要不要?”
崔醒:“行啊。”
买了一袋子的雪糕,庄迩在付钱的时候顺便查了查她是什么时候住进工厂宿舍的。
一个月十三天,她熟悉崔醒这个人也用了一个月十三天。
隔壁那个宏姐来送过一次腊肉,庄迩从她那儿知道了崔醒今年才二十五岁,小时候爸爸死了,妈妈是个傻的,她被人贩子拐卖当童养媳,半路逃了,颠沛流离了几个省市,还是宏姐见她漂亮,带她去临港做皮肉生意。
知道崔醒原名不叫这个,叫什么金花,贼他妈土。
也知道了崔醒脾气差归差,口头禅竟然是无可无不可随波逐流一般的行啊。
宏姐:“醒,帮姐去买个套吧。”
半夜,崔醒还在敷面膜,应了声:“行啊”
她在天堂码头的一个姐妹:“姐,帮我来喝两口吧,遭不住咯,这帮龟孙往死里灌啊。”
崔醒放下庄迩做的鸡爪子,在摘沾满油污的手套,头与肩夹着手机:“行啊。”
天刚蒙蒙亮,崔醒的手机响了,这人除了皮相好身材好以外,一身的坏毛病,躺在床上不肯动,胳膊肘碰了庄迩一下,对方任劳任怨将手机从边柜上捞了过来,开了免提。
是个男的,听声音是个大老粗,崔醒喊他王总。
无非是那档子事,崔醒:“行啊。”
行你麻痹!
庄迩将那层薄薄的毛巾被一把掀开,那力度大得崔醒脸边都起了一阵风,她瞅了一眼庄迩:“干嘛?”
“洗澡,空调空调又不修,一身汗。”庄迩走进浴室,脱下了那条湿得一塌糊涂的内裤。
崔醒:“干完这炮就修,行了吧?”
当晚崔醒没回来,发短信不回,庄迩一夜无眠。
听见开门声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多,崔醒走进去的时候被坐在地上的庄迩吓了一跳,她咕哝道:“有这么热吗?”
崔醒拎着个水蓝色的包包,没见过的,应该是王总送的。
她还没来得及将包包放下,就被突然扑过来的庄迩压在了门板上,包包顺着滑下来,金属的链条勒住了崔醒的手臂,而庄迩吻了她的唇。
庄迩一面亲,一面满足自己的念想,却又觉得恶心,恶心得想吐,觉得同样的位置那个陌生的男人昨天肯定亲过无数次了。但崔醒又有哪里是干净的?
她的眼睛……庄迩亲在了崔醒的眼睛上,她以为对方有迎合的习惯,才会这般顺从任她掠夺,又怎会知道崔醒面对那些不中她意的客人也常有烈女不肯宽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