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读懂了我的眼神和言下之意,他马上心领神会地说了句“还是云姑娘这儿好哇”,接着便却之不恭了。
约朴一个时辰后,夜色完全笼罩了大地。我像往常一样,劝辰灵早些回去歇着,顺便提议明日再好好跟清弦聚一聚。
辰灵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从善如流地向我道了别,嘱咐我也别累着了,就出宫回府去了。
我在殿内心神不定地等了两盏茶的时间,确信辰灵不会再折回宫中,这才从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了前几日向苏太医讨来的药方,揣着它心急火燎地往心远阁去。
“你总算来了。”心远阁内,穆清弦似乎也等得心急,见我终于现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的他即刻迎了上来,“快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极少目睹他这般坐立不安的样子,我想,他心中的焦虑并不亚于我。
颔首落座,我主动撩起了袖管,将右臂安放在了茶几上。他这就伸出三指,凝神为我听脉。
“……”他纹丝不动地保持着把脉的姿势,一双眉毛却是越拧越紧,“你最近用过什么药吗?”数十秒后,他并未抽回右手,只是抬眼盯着我瞧。
“有,因为我不肯定你什么时候能来,所以先找了个太医替我看着。”四目相接,我据实以告,“他开的方子我也带来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好。”说着,他收回了右手,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张,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这方子没有什么问题吧?”推测他是从我的脉象出诊断出了什么,而且想必同我服用的汤药有关,我不禁心生忐忑。
“哦,没什么问题。”他一下子回过神来注目于我,连带着紧锁的双眉也有所舒展,“云姑娘……”下一刻,他又敛眉严肃起来,“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郑重其事的话语,像是对我的承诺,更像是对他自己的逼迫。
见他那张一贯嬉笑不羁的脸上此刻全然没了快乐的踪影,而这一切恐怕皆是因我而生,我顿时于心不忍。
“清弦,你能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鼻子一酸,对他莞尔一笑,“答应我,千万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这世上毕竟有很多事情……是人力所无法企及的……”
“你别这么说行不行?!”孰料他闻言眸光一转,盯着我骤然抬高了嗓门,“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他难以自禁的情绪终是让我沉默下来。
我自然是想要活下去,可令他如此心焦自责,却并非我所愿。
“对了……我曾听黎烨说,你爹想让你继承家业,你不愿意,他就把你给软禁了……那你这次,是怎么从东漓过来的?”百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姑且转移话题,但所提及的,也确实是我非常关心的事情,“是不是黎烨……”
“你放心,他没事。”许是从我担忧的眼神中看懂了我的忧虑,穆清弦当即叫我放宽了心,“他就是和我见了一面,告诉我你的情况,还有,让皇上向老爷子施压。所以我就被放出来了。”说着,他咧开嘴冲我笑了笑。
但我怎么觉得……这笑容有些不自然?
“就这么简单?”是以,我凝视着他的眸子,半信半疑地追问。
“唔?是啊?”他挑了挑眉,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瞅着我。
“可我怎么记得……你们程、穆两家的家事,往往是连皇上都插不了手的?”忆及当初程封鞭打辰灵时所说的话,我添油加醋地试探起眼前人来,“黎思公主继位才约朴一年,就已经这么厉害?令你们两大家族言听计从?”
“呃……”果不其然,在我一连串的质疑下,穆清弦终于目光闪烁,陷入语塞。
“清弦,我要听实话。”心下猜出几分的我登时皱起眉头,“你若是瞒我,只会让我更加于心不安。”
在我的再三追问与恳求下,穆清弦终于道出了真相背后的真相。
黎烨将我的情况告知与他,不假;黎烨请黎思出马向穆家施压,也不假。
然而,真正致使穆清弦能够重获自由前来相救的,是他对家族势力的妥协——他同意将来继承家业,并在合适的时机成为东漓左相。
这个厌恶束缚、喜爱云游四海的男子,居然为了赶来替我解除体内奇毒,生生改变了他今后的人生轨迹。
“那什么……云姑娘啊,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觉得过意不去!你不知道我家那个老爷子,天天折腾,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我被他整得不行,答应他,也是早晚的事。”
尽管他如此强调着,似乎丝毫没有泄露嬉皮笑脸下的无可奈何,但我还是心酸难耐,勉强还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