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够阴的啊。”我一面默读他指给我看的记载,一面听他简洁明了地概括,不由心下一乐,“皇上要礼物,群臣哪有不争着拍马屁的?有谁会想到,竟是被集体摆了一道呢?”
“嗯,倘若直言要众臣捐献财物,那他们必定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并且也筹不到多少银两。”辰灵点点头,表示认可,“但若是假意索要寿礼,那么众人定会争相献宝,以博龙心大悦。”
“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只能在心里叫苦。”设想着许多年前有这样一群哑巴吃黄连的大臣,我不由得将他们和前朝的那群狐狸们重叠在了一块儿,然后忍不住就扬了扬嘴角,“这一招确实巧妙。”
“也许,你可以一试。”他忽而抬起头来,注目于我。
“……”余光注意到对方投来征询的目光,我亦抬眼,与之四目相接。
“近十年来,南浮的确是多灾多难,不光是沛河沿岸,不少地方恐怕都已不堪灾难带来的重负。而国库……”他顿了顿,双眸定定地看着我,“同样难以负担。”
“是因为这样……”我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若有所思地俯视着书册上的白纸黑字,脑中忽然浮现起男子眼中那昙花一现的隐忧之色,“那个人才无所作为吗?”
话音落下,回应我的却是一阵沉默——这令我蓦然回过神来。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到了温故离?还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就好像是……在替他辩解一般。
这是中邪了吗我?
“……”见辰灵一动不动地凝眸于我,我不由自主地瘪了瘪嘴,不自然地看向别处,“干什么?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不讲道理。”
“我知道。”他平静地肯定着,“你一直都是明理的。”
“……”对方煞有其事的赞誉叫我反倒无言以对了,“多谢夸奖啊……”是以,我只好眯起眼睛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什么反应,我抬起眼皮重新注目于他,恰好对上他噙着淡笑投来的眸光。
他云淡风轻又意义不明的笑意令我朴名心头一紧,为了掩饰朴须有的尴尬,我灵机一动,看似随口道:“今天二十几了?”
“二十二。”他面不改色,从容作答。
“时间不多了,我们得抓紧。”我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移到正轨上,“想出个合适的说辞来,好让文武百官自动掏腰包。”
“嗯……”他略作颔首,“不过云玦,即便筹集到了一定数目的钱款,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此话怎讲?”我嘴上问着,脑袋也跟着思考起来。
“一个国家的财政,不可能长期靠着官员捐款捐物来维持。”他看着我,郑重其事地说着,“而面对天灾人祸,我们也不能总是光做善后工作。”
“你是想说,应该从防灾入手,而非一味赈灾?”我推测着他的意思,意图向其确认。
“正是。”他笃定颔首,证实了他的想法与我的不谋而合,“不管这些灾难是天神责罚还是科学使然,我们都有必要采取一些防患未然的措施。”
“像是筑堤坝防洪灾这种?”
“对。”
“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随即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沉默以对,算是默认。
一方面要想法子在这各种技术落后的古代防灾减灾,一方面要让相当空虚的国库充盈起来——大工程啊……
思及此,我不禁闭上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一点一点来,先把眼前的事办好。”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辰灵这般出言宽慰。
我也明白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于是便睁开眼,扬着唇对他点了点头。
翌日,南浮前朝传出了一件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儿。
户部尚书在上早朝的时候,意外收到了皇帝钦赐的字画。理由仅仅是,他的寿辰和国君的生辰仅一日之差。
“爱芹的生辰是腊月二十七,只比朕的晚了一天。朕觉得这倒不失为一种缘分,便想着写一幅字赠与爱芹,权当是朕给爱芹的贺礼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笑语盈盈地说完这番话,那年近百半的户部尚书是何等的受宠若惊。他跪在大殿之上,于众目睽睽之下叩谢隆恩,并在部分同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颤颤巍巍地接过卷轴。
兴许事后他会如梦初醒,他的主上我,这是在抛砖引玉呢。
不然,我又岂会在御赐墨宝之后,明确表达了自己对于十九年来头一回和满朝文武一同过生日的“期待”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