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推铁门，生锈的高频‘吱嘎’声使他的肾上腺素不断飙升，心脏迅速跳到嗓子眼，想吞口口水却发现口腔内早已停止分泌唾液，迟来的干燥感又逼得他百爪挠心。
“外婆？”他压着喉咙，轻声喊道。
空荡荡的门廊，无人回应。
轻手轻脚地走进大厅——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如此小心。
大厅的摆件很简单，一张油亮发光的红木小方桌，上面有脏绿色的防蝇饭菜罩。江文韬掀开罩子，里面原封不动地摆着五道荤菜，有鱼有虾有肉。
他赶走闻香而来的苍蝇，小心地重新盖上罩子，走到楼梯口，仰头对着缝隙朝二楼喊：“外婆？”
“……”
“哎！”干哑的嗓音中有藏不住的喜悦，“小韬回来了！”
伴随着拖鞋快速在地板上拖动的‘踢踏踢踏’声，一个弓着背，左手被袖子困住的银发老太太半扶着楼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步下楼。
“您慢点走，小心点！”
江文韬惊出一身冷汗，没有过多打量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快步上前扶住外婆，帮她把左手掏出袖口。
外婆略带浑浊的眼睛用力睁开，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外孙：“长高了，也长瘦了。”
她拍了拍江文韬的小臂，拉着他到红木方桌前坐下：“外婆去给你热菜。”
片刻后，江文韬面前的小碗堆起一层小山高的各式菜肴。
“来，吃鱼，你小时候最爱吃鱼了。”
“尝尝红烧肉。上次你就说想吃外婆做的红烧肉了，尝尝味道怎么样？”
江文韬的筷子幻化成一道虚影，疯狂往嘴里扒拉食物，但还是抵不过外婆夹菜的速度。
他放下筷子艰难咀嚼，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外婆你自己也尝尝，很好吃。”
“外婆不饿。外婆喜欢看你吃。”她眯起眼，肿胀的眼袋遮住眼珠，两颊略微下垂，满脸皱纹却笑的很用力。
“外婆，我吃饱了，先去睡会。一直在赶车，一晚上没睡。”
“好好好，外婆带你去。”
她急忙起身蹲到墙角率先给江文韬拿出一双新拖鞋，又赶在前头，帮他开门、关窗、拉窗帘。
房间里飘着温暖的阳光味，外婆断断续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被子被褥都是新的，以前的不能用了。”
“房间也通风过了。”
“你小时候的书啊，玩具啊外婆都给你放三楼去了。”
……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早已在短信里沟通过的琐碎事，江文韬也没有不耐烦，靠在床头静静听外婆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不通过手机听她的声音，比语音短信多了许多人情味，也不可避免地暴露了些老态。
“行，你先睡吧。外婆下楼去了。”外婆帮他藏好背角，弓着背走出房门。
“您慢点。”
“没事，快睡吧。”
他做梦了。在梦里江文韬回到了地球，一家人围在大圆桌上开开心心地吃年夜饭。饭菜很丰盛，奶奶不断给他夹菜，外婆也来了，给他包了大红包，还有两个朦朦胧胧的无脸人，潜意识里他认为这是自己的父母，但已经具化不出他俩的形象，只知道父亲个子不高肚子不小，母亲围裙不离身，一天到晚在厨房里转悠。一家人围在餐桌上说说笑笑，他笑的很开心，前所未有的感到轻松。
江文韬揉了揉湿润的眼角，撑起身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屋。
房间不大，甚至可以说极小，床铺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剩余空间只够在床边摆一个小书桌，掉斑的白墙上挂满了褪色的奖状，旁边画了把棕色的吉他。
没有多看，他掀开被子起身去找外婆，内心急切渴望证明这不是梦，或者，梦里是真的。
“外婆？”
“哎！”
“小韬你睡醒了？”外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江文韬走过去一看，她正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缝鞋垫。
“缝鞋垫干嘛啊，我给您买一双。”
“给你的。”外婆扶了扶险些脱落的老花镜，笑道，“给你多缝几双，好带去韩高国。”
他顿了顿，上前轻轻捏住外婆僵硬的肩膀，轻声劝她：“别缝了。”
“我不回韩高国了。”
“真的？！”老太太的声音里竟露出一丝小女孩的窃喜。
“嗯呢。”
“好好好。”外婆摸着他的手笑的很开心，“回家好，还是回家好。”
“……嗯”他抬眉看了眼隔壁残破的墙壁，奇怪道，“附近的房子都拆迁了？”
“是啊，前年就开始了。”
外婆扭了扭脖子，有些炫耀地俏皮道：“那些施工队来催了好几次，都被我赶跑了。”
“为什么不拆啊？”
江文韬想不明白，拆迁不是一件人见人爱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