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剑行(436)

玉家主今年六十大寿,长子玉关便向朱雀楼下帖子,愿花黄金万两,请二当家往广陵跳一曲麻姑献寿。

时妙曳并不愿接此活,这些日子阴雨绵绵,总教她思忆起逝去的故人。

但玉振山庄身为江湖新贵,又与朱雀楼有生意往来,时妙曳也不得不卖这个面子,算好日子,早备上行囊出发。打建康过去,一路车马坦途,不过二日路程,等玄蝉找上门时,扑了个空。

发家不过三代,玉家人丁并不兴旺,老家主膝下二子一女,老大玉关,年轻时江湖人赠“玉面郎君”的称号,为人慷慨,素来附庸风雅;老二玉闲诗文不行,但习武略有天赋,就是性子骄横,不好相与。

至于那一女,早年便给嫁了出去。

轮到孙子辈,就真成了独苗,老大媳妇儿一直无所出,老二倒是生了个小少爷名玉廉,花了不少钱财打点,才给塞进历来只有官家子弟才能进的国子学。

也不知是不是祖宗的风水都累到了生意场上,子嗣是一代不如一代,到玉廉这一辈时,是文不成武不就,只晓得胡吃海喝,伙同几个纨绔坊间玩乐。

祝寿当日,左右都找不见玉廉少爷,下人们都急了眼,眼见快开宴,二夫人也管不得那混小子,只当他又随狐朋狗友在建康玩得乐不思蜀,反正老大家的无后,自己儿子是要承家产的,老太爷再不悦,也得宠着独苗,便随他去。

这鼓乐一响,时妙曳身着曳地裙,手捧灵芝酒,自清风枝头落下,点在舞台上摆出的珍珠中间,一颦一笑,皆是动人。

据说神女麻姑便是在绛珠河畔同西王母祝寿,民间便取此意象,祝愿万寿无疆。

要拟出绛珠河,光有珍珠还不足,垒建的台子侧畔又摆上了好些绛色的垂丝海棠,时妙曳一步一摇,慢慢行入花间,抬眸瞥见花枝上的双飞燕,心里没来由一动,眼前浮现出曾经花间独舞,闻花轻嗅的姑娘。

时妙曳见过不少好苗子,但年过二八始学,还能比过幼冲即练的,只独那一个。

想起她自创那一式燕还巢,时妙曳顺势改了已有的动作,随着曲乐,忽地旋身来了一记倒踢紫金冠,而后落地衔花回眸。

昨夜雨落,娇花带露,珠子沾在脸上,尤是美人垂泪。

“好!”

虽这一式与祝寿似不相符,但拦不住惊艳,众喝彩。

喧嚣间,时妙曳足下的舞台崩裂,内腔里炸开滚滚烟雾,迅速将人缠裹。众宾不觉,只以为是要拟出琼楼仙境而故意折腾的效果,只有朱雀楼里几位陪同二当家前来的主事先生,纷纷长身而起。

那台子平地起,搭得高,下落时瞬间没人身,时妙曳不以功夫见长,但胜在多年练舞,身柔轻功绝,足尖在内壁借力,顺手攀着一物跃出。

端的是仙子落凡尘。

看当家的平安无事,朱雀楼里的人都松了口气,玉家大公子玉关还亲自迎上前,约莫想展示自己的宽厚,嘘寒问暖的套话已涌至喉头。

时妙曳落地,随即松手,哪知她捉着的并非捆缚竹竿的绳绸,而是一卷画,拴在牛皮筋上,这一放瞬时弹射至顶端,哗啦一展——

画中美人舞罢,定式正是方才时妙曳衔花回眸的“燕还巢”。

席间有人高喊:“不知这是哪位仁兄的墨宝,二当家在此,还不速速出来认领,再不出来,小心教人借花献佛!”

一时间是祝寿也忘之,全是插科打诨。

酒席过半,打房中不情不愿出头的二公子玉闲乍一瞧那画,怫然色变,忙穿过人群,上前指点:“这,这不是……”

大公子将他堵住,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二弟,你可来得太迟,要自罚三杯。”

“这,这画中的人分明是……”玉闲也不知自己的眼力何时这般好,急忙揪扯着玉关的袖子,指着图上美人眼尾的黑痣,而时妙曳脸上光鲜,别说痣,连一丝红印也没有。玉关诡异一笑,故意让开步子,就在玉闲失态往下松口时,玉家主猛然咳嗽两声,将目光带回自个身上。

喧宾夺主,确实不妥,时妙曳镇定地吩咐人收拾,连头亦未回,借宾客的谈笑认定是某一狂热的倾慕者所为。舞台是她设计,并着匠人搭建,想是这里头有人给钱财买通,此番拂了玉振山庄的面子,回去需得彻查一番。

然而,她的人还没上前,那画卷却被东风吹落,正面着地落下。

“看看美人花落谁……”

吃醉酒的那个“家”字还没调侃出口,坐席间已有人捂着心胸扶着草叶干呕起来,只见那画卷背面血肉模糊,竟是一块皮。

大公子玉关跃至台前,其弟玉闲紧随其后,只粗粗瞥看一眼,便已认定:“是人|皮!”两人当即对视一眼:“是谁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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