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风起,半卷的帷帘轻轻晃动。女人家待的地方便少不了八卦,或掩面、或细语、亦或直视她们,都无一不好奇。
主人家发了话,她也不好推脱。遂起身,和江明芝并肩出了院子。
甫一出垂花门,树影婆娑,阳光从罅隙中漏过,细碎的铺在青石地面上。沈明芝带着她走在绕假山的小径上。
春柳能眠,莺啼燕语。
远处连廊辽蔓,连接几个三进院落。院子与院子之间又相互独立。假山嶙峋立起,淙淙的流水从劈开的沟渠中流下,泠泠如弦,水花激荡。
绣鞋踩在鹅卵石上,江明芝髻边的流苏垂珠摇摇晃晃。她停下脚步说道:“我和沈妹妹单独说会儿话,你们都下去吧。”
江明芝没有什么神情,她连牵强附会的笑容也扯不出来。却如同先前沈芳宁所感受到的那样,一道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不善之气同样显而易见。
她身边的丫鬟倒是很快就走了,琉璃却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明芝勾上一抹笑,她凝睇着沈芳宁那张如明珠一般夺目的脸蛋,语气微冷道:“怎么?我又不会吃了妹妹——”
她尾音上扬,丹凤眼轻挑。
沈芳宁直直地盯着江明芝,顷刻后,她说道:“琉璃,下去吧。”
复言,“姐姐说笑了。若是姐姐只要妹妹陪着,自然却之不恭。”
琉璃听罢,定在那儿一会儿,见沈芳宁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吊着心,惴惴告退。
待丫鬟下去后,江明芝颇有意味地打量着沈芳宁。她眼乜嬉,嗤笑道:“我初见妹妹只觉得妹妹美得像一朵娇花一样,如今离得近些,才发现,这娇花——”
“也带着刺。”
目光流连在沈芳宁那张脸上,她妆容精致,只是目光愈发狰狞,破坏了这好看的模样,继而让人不寒而栗。
沈芳宁心里叹息,自己干嘛搅进这一趟浑水呢。可是沈老夫人掣肘她,哪怕如今她手里握着大房的把柄,可沈芳宁亦清楚——沈老夫人有两个儿子,如今沈二爷亲近首辅一派,她自然也要为儿子的前程着想。
否则,以她一向喜欢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个性,怎么会再来这威远侯府——当年威远侯老夫人尚在时,便驳了沈家的面子,把它垫在脚底下踩。若不是为了即将回京的沈二爷,沈老夫人也不会腆着老脸去找威远侯夫人,也不会想着把卢夫人拉上这条船。
“你也同那些人一样,背后看着我笑话吧。”
见沈芳宁久久不语,江明芝自哂道。
她如今在威远侯府的确如那些人所说并不好过,可那又如何——站在徐晏青身边的女子是她!
江明芝能嫁给徐晏青,则多亏了已经逝世的老夫人。威远侯的老夫人是她的姑祖奶奶,可沈芳宁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沈芳宁静静地看着江明芝,江明芝并未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其他神色,哪怕是一丁点的嘲讽或者同情。
在江明芝以为沈芳宁就这么沉默下去时,她说了话:“日子总是自己过的,旁人的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说什么难道自己就要往心底里去?”
沈芳宁还是青葱水嫩的姑娘,江明芝却将她看得比自己小很多,可细细算来,她并不比沈芳宁大许多。她看得比她通透,江明芝则是将这些捂在心底许久,她想要一个发泄口。
江明芝冷硬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喜欢你。谁会喜欢……罢了,我同你说这么多算什么……”
她昂起头,又端起那身世子夫人的气派。恍若之前在众多妇人面前,背脊挺立,任什么都压不弯的模样。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江明芝知道,只要自己的伯父和徐晏青的舅舅继续为敌,她在京城无依无靠,只能受威远侯夫人的冷眼以待。
可那又如何?
她总得自己走下去,旁人断不会看她的软弱而怜惜她,只会加倍地嘲笑。而自己不硬气起来,那谁都要踩一脚。
欺软怕硬,本性如此。
她看了一眼沈芳宁,在沈芳宁看不见的视线外怅然地不知道替谁叹了一口气。
午宴开始,沈芳宁跟着江明芝重回宴席之中。
沈蓉锦矜持地坐在沈老夫人的手边,她羞赧地露出白皙的面庞。连看见了沈芳宁,也难得没有吹胡子瞪眼似的。反而柔声起来,激起了沈芳宁一身鸡皮疙瘩。
“三姐姐,快来坐。”
席面上还只是几碟干果,人群坐得稀松。沈芳宁很轻松地从外围插了进来。她狐疑地看着沈蓉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