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还是想试最后一次。
他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过去,等看见她的背影时,正要叫住她,却见她面前正站着一人。
秦洛脸色不是很好,好像是明知道她会回答什么,可还是要坚持问她:“你还要待到什么时候?明天他就要回京了,难道你要跟他一起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女孩的情绪明显还没有抽离出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秦洛又叫了她几声,她才恍然回神。
“为什么不说话?”秦洛借着月光看到她脸上表情,知道自己很大可能已是没什么机会了,可他还是不甘心,两个人毫无目的毫无牵绊四处游历的日子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为什么转眼之间自己却是要失去她了?
孙灵陌面上一片恍惚,良久才听见他的声音。
天色黑得厉害,只有不远处一小簇火堆染着一点儿亮光。她双目无神地盯着那堆温暖的篝火,终于想起了一直被她刻意遗忘的,自认识了赵辰轩后,她连一次都不敢回忆的那些落灰了的记载。
“意妃死于端祐一十五年,年仅十八岁。”
“意妃死后,昱成帝思念成疾,病势沉重,拖残躯病体苟活三年,驾崩于端祐一十八年秋,年仅二十七岁……”
当这些字浮现在她眼前时,她身上一阵阵冒冷汗,双腿瘫软着摔了下去。秦洛要去扶她,却是没有扶住。
他赶紧半跪下去,着急问她:“这是怎么了?”
万物复苏的季节里,地上的青草长势很快,她摔下去的时候并不觉得疼。可一颗心却是刀剐一样得疼,疼得她每一次呼吸都牵连着皮开肉绽的伤口。
最近发生的事让她越来越明白,历史无法改变。以前她或多或少地在麻痹自己,或是在故意逃避,想着赵辰轩所爱另有其人,既然他会为了别人而死,那他的死跟她就没有一点儿关系,她何必还不值钱地往上凑,为了他短暂的寿命而伤心难过。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成了那个害得赵辰轩短命而亡的罪魁祸首。她绝不能再置身之外,即使知道改变历史这个想法本身就是天方夜谭,她一个会死在赵辰轩前面的人,要拿什么去保佑他长命百岁,可她也必须要试一试。
她不能死,必须要好好活着,要安然无恙地陪在赵辰轩身边,与他长长久久地走完此生。只有这样,历史才能改变。
她想通一切,两只手狠狠握了起来。有嫩青的草叶被她抓进掌心,指甲里嵌进了松软的泥土。
“秦洛,对不起。”
她一开口,嗓音前所未有的沙哑,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我不能跟你走。”
秦洛的脸色彻底变了。这句话他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可亲耳从她嘴里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他一时竟有些难以承受。
“我要跟他回去。”她又说。
空气变得很静,有微风吹过来,带来青草的淡淡香气。
赵辰轩的身形隐在不远处的黑暗里,在她的那句话里怔愣下来。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秦洛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苦意,认命一样地问她:“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孙灵陌的目光飘向远方,前面很黑,她却好像看见了那个时候:“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
彼时,他穿着一件家常简单的衣裳,在群芳楼里被姑娘纠缠住。拥挤中,她被人推了一把,摔到他脚边。
她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撞。
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一直偷偷藏在心里。从看见他那一眼后,她就再没有忘记过他的那双清冷却惑人的眸子。
像是被他无形间下了蛊。
秦洛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自讽般笑了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原来,他从那么早以前,从自己还没遇到她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就这么喜欢他,”秦洛问她:“愿意为了他去你一直都不喜欢的皇宫?”
“是,”她的声音慢慢变得清脆,语意坚决,无人可改:“我以前讨厌皇宫,是因为皇宫里没有一个喜欢我的人。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他并非不喜欢我。我既知道了,就不能让他一个人被困在宫里,每天都清冷孤独地活着。我要陪着他,陪他长命百岁,无病无伤地过完此生。”
夜风把女孩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赵辰轩耳朵里。
女孩的话像是一个个触手,碰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一个角落。他浑身僵直地站在那里,嗓子发干,喉咙发苦,定定看着前面被篝火映照出的身影单薄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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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洛放弃了,在女孩的表情里,他知道自己已经连去跟赵辰轩争抢的资格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