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她归于淡然的面庞,五味陈杂。我的确不如她,做不到舍弃爱恨看淡一切,也无法像虞贵妃那样委曲求全。所以我说:“皇后,我今日并不是来宣泄什么的。只劳烦您,将我今日所作所说的一切让皇上知晓,便是了。”我要的,是将这段关系逼到悬崖,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决断。我想赌一赌,他对我林慕久,有没有哪怕一丝的爱意。
第一年零十个月又七日。
庄悯儿同我说了许要过些日子才能依我要求的,将我的话传到皇上那里,但我没想到要这么久,久到我几乎已经开始后悔了。爱这种情感着实太可怖了,它无声无息地就能将一个人的自尊与底线抹了个干净。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几乎是本能地,试图冲他笑一下。幸好啊,这笑意还来不及冒头就叫他劈头盖脸的怒吼压回去了。
“你去找悯儿做什么!”他脸色阴沉的可怕,“你同她胡说什么!朕念你是林将军之女,年纪又小,平日纵着你,真叫你无法无天了不成!”
“念我是林将军之女?”我觉得好笑,“皇上总讲谎话,嘴巴会烂掉的。”
他双眉压得更低,一手钳住我的下颌,提高了声音:“林慕久!”
没来得及退下的宫人吓得跪伏在地上打着哆嗦,生怕殃及池鱼,唯有浅禾用力磕着头:“皇上恕罪,我家娘娘只是太爱您了口不择言,您切莫要真伤了她!”
“滚出去,”斐然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声音冷得像掺了冰碴子,“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我任由他捏着,对浅禾道:“出去吧,不会有事的。”
浅禾咬着唇,最终退出去了。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斐然更用力几分,迫使我仰视着他。
我细细地,用眼神一遍遍描摹着眼前这个人的轮廓,想要认清,我到底是爱他些什么。
直到从他面上看出不耐,我才一字一句地问道:“在你心里,我连庄悯儿的千万分之一都不及吗?”我试图从他眼神里寻出一丝别的情绪,可什么也找不到。
“谁准你直呼她的名字了?来人,”他忽然松手,声音平稳得像在宣布晚膳食谱,“林贵妃的贴身宫女浅禾冲撞圣驾,拉下去,杖毙。”
我浑身一激灵,声音也颤抖起来:“斐然你疯了吗!与她何干!”
这一刻,他彻底变得陌生起来。我开始怀疑,我真的认识过眼前这个人吗?我记忆中那个遭了欺负也不会报复,甚至再见面还会彬彬有礼问好的干净小少年,终于在此刻与眼前的斐然彻底剥离。
外面瞬间传来了浅禾的惊呼,我也顾不上其他,当即跪下,用最快速度说出了我在心中已经排演千遍,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说出口的话:“皇上可记得,您在一年前曾允下我一个心愿!”
他挑眉,冲外面道:“住手。”
我深吸口气,继续道:“臣妾的心愿便是,昭和宫的林贵妃患了恶疾,与贴身宫女浅禾一同病逝。皇上怕恶疾传播,即刻命人火化二人的尸体。”
他只皱了一瞬眉头,便明白了:“你想带她离开?这个心愿,属实有些大了,朕说过,没有例外。”
“求您……看在家父家母的面子上。”
他黑洞洞的眸子紧盯着我,半晌才露出一个近乎恶劣的笑容:“好啊,那林贵妃要给朕什么报酬呢?”
不等我说话,他又继续道:“这样吧,你给朕笑一下。”
我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然后用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对他道:“谢皇上隆恩。”
第 36 章
“爱妃等着,朕很快就让你得偿所愿。”说罢,他甩袖而去,徒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近乎脱力。面团子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静静地依偎在我脚边,格外乖巧。
第一年零十个月又十三日。
在他的安排下,我和浅禾顺利地离开了皇宫,在宫门口,由林府的下人悄悄接应。
坐在马车里,我掀起帘子,最后一次望向这个承载了无数爱与恨的地方。昭和宫的上方,隐隐飘着灰烟,几乎完全溶于阴白的天空中,叫人难以看清。可我不仅看清了,还叫那烟熏了眼。
面团子在我怀里拱了拱。本来没打算带它走,可它偏生今日黏人的很,哪儿也不去,就跟着我。加之想到那里万一斐然不肯照顾它也怪可怜的,我便将它也抱着了。
马车一路平稳,到了将军府的后门。如今我是已死的人,自然是进不得正门了。
一进去,爹爹、哥哥以及嫂嫂皆在门口迎着我。嫂嫂怀里还抱了个小的,可爱的紧。父亲走过来,眼眶里难得含着泪,抚摸着我的脸,一时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