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置可否,回了句“林贵人心善”。
我也猜不透她想说什么,便只答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沉寂片刻,她似乎是终于看够了飘雪,扭过头来看着我:“不过林贵人需得记着,善是救人的良药,也是害己的毒药。”我才发现,她嘴角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下了,拉成了平平的一条线。此刻,她身上一直维持着的那种温和的表象终于彻底剥落,只剩了寒冷到有些刺人的漠然。
啊,我知道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来自于这种埋在温柔表象下的冷淡,和斐然如出一辙的冷淡。恨不得只一眼,就能叫人遍体生寒了。他们是属于一个世界的人,而我是个外来者。并且我知道,我该要远离他们的世界的。
第 20 章
第100日。
到今日,我入宫竟已是整整一百日了。自上次有些叫我摸不着头脑的谈话后,皇后再没表现出什么不同,只像原先一样维持着她作为后宫之主的庄严和仁厚,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我想起之前斐然说她善妒,可我是半分没看出来的。或许是斐然误会了,有或者是她真的很擅长伪装。但总而言之,我只要远离这些是非就好。要是想辨明他们说的每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那可比登天还要难的。
因此,我也就当那天的试探是她善意的警告好了。说实在的,这一百日里我动的脑子比我上学堂时还要多了,难免叫我心生倦意。早知道……早知道,我还会做出进宫的选择吗?我想起离家时,爹爹再三问道:“你想好了?进了宫,爹就再也护不到你了。”
我那时依然心里怨他,便冷冰冰答道:“我林慕久用不着人护。我娘从前总是觉得您是她的保护伞,最后呢?”
他当时是什么表情来着?愤怒,难堪,还是悲伤?又或者都有吧。
我忽地想他了。五年来,我和哥哥一直将娘的离世怨在他身上。故而去年,哥哥不顾父亲劝阻,放弃了入朝为官的机会,离开京城去四处游历了。剩我一人留在府中,更时常和父亲发生摩擦。他管我,我就用母亲刺他。终于有一次,他气急,给了我一巴掌,最后一气之下我决定入宫选秀,离开他。
我应该对他好一些的,无论如何,那并不是他的错啊。我只觉得自己失去了娘亲,忘了他也失去了挚爱的妻子。那些在一起的日子我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如今分开了,倒是能理智地检讨自己了。但也只能亡羊补牢罢了,我现在只怕是见他一面都难了。
“皇上驾到!”
外面忽然传来小太监细细尖尖的嗓门儿,我清空思绪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迎出去行礼。他来干什么?不会是皇后和他说了什么吧?但细细一想,我那天也没说过什么出格的话,这两天也绝对没犯什么错。心里有了底,我深吸口气,从头到脚开始散发自信的芬芳。
“皇上,您怎么来啦?”我蹦到斐然面前,行了个夸张的礼,然后抬头冲他呲牙一笑。
他刮了下我的鼻尖,然后开启了嘲讽技能:“虽说出自将门,但毕竟是当妃嫔了,林贵人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该注意一下个人形象的……虽然林贵人一直没什么形象可言吧。”
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肩头晃了两下,大约是在偷笑。佛曰,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嗯。心里默念完,我冲他做了个鬼脸,晃晃脑袋。
根据我这两天深刻的思考,装傻永远是人类最好的武器。既然他不希望我卷进他的私事里,我就当个乖乖的,额,能吃能闹的嫔妃。
“最近在做什么?”他也不客气了,摆摆手叫侍从都退下去,自己背着手大爷似的走进了我房里。
“能做什么?即没有街边小贩,也不能听戏听书,只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你也知道的,我打小儿就手笨,女红刺绣什么的是跟我无关了。索性也就是看看话本儿,带带小孩儿,吃吃糕点呗。”
这些都是真情实感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啊,这个皇宫哪是人待的地方?那些在宫里一待就是几十年的妃子们,着实是令人钦佩的。不是我说啊,我要是蘑菇我都不往这儿长。不过这些就不能与他说那么细了,毕竟这里是他家嘛——哪有在人家住着还口吐芬芳的道理?
我给他倒了杯热茶,问道:“皇上怎么想起来看臣妾啦?还是来看顾之盼的?”
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随即道,“怎么,嫌朕最近来的少了?”他眼睛里亮晶晶的,有些小挑衅的意味。我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速了。都怪他这张脸,长那么好看干什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叫人明知道危险也难以真的心生戒备啊!女娲真不讲道理,捏人的时候一点也不考虑保证均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