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
鸨母一说话,脸上的粉就激动地簇簇直落:“当然了,哎呀小应,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我差点就认不出来......我是玉珠姐啊!”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应千歧显然也颇为震惊:“玉珠姐?你怎么还留在春晓院?”
“说来话长啊......小应,你们先进来坐吧。”
怎么他们二人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沙如雪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随着进入了内室。
坐下来后,樊玉珠也发现了乖巧跟在男人身旁的沙如雪:“这位又是......”
“新收的徒弟。”应千歧随口扯了个谎,马上又正色问道:“玉珠姐,当初你不是说要离开春晓院回家乡么?为何却还在这里做鸨母?”
樊玉珠深深叹了一口气:“世事难料。我确实回过家乡一趟,谁知那年发大水,不管是人还是村子几乎都被冲没了,我没有办法,只好又回了琳琅城重操旧业,后来春晓院又遇大火,生意从此也越来越差。说起来也是自那时候起,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你们了,小应,阿月最近怎么样?”
“他......”
男人原本清朗的声音在此时变得如同砂砾般粗涩,不仅迟迟没有回答,还隐约带着点颤抖。沙如雪顿觉奇怪,更是暗暗竖起了耳朵。
应千歧闭了闭眼,他本以为事到如今自己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件事,结果还是在自欺欺人。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走出来过,又何谈忘记。
“......抱歉,玉珠姐,他在五年前去世了。”
这句话就如同惊雷炸开,让樊玉珠彻底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落下泪来:“什么?阿月他......死了?是怎么死的?!”
应千歧艰难地开口道:“江湖仇杀。我以为玉珠姐你回家乡了,所以才没有告知。”
他说完后,一时间,屋内只闻樊玉珠因啜泣而发出的哽咽。
“阿月这苦命孩子,终究是个没福气的......小应,那你此回前来春晓院可是有何要事?”
男人点点头:“受人之托,我来寻一块名为流红的异铁。玉珠姐你在春晓院的时间已有十来年,不知可曾听闻?”
他以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那两个字。
沉吟片刻,樊玉珠忽然想起了什么:“怪不得我觉得耳熟,那孩子的名字就叫流红呀!”
“什么孩子?”应千歧皱起了眉。
“就是方才在楼下被小应你接住的少年。”说到这,樊玉珠脸上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他也挺可怜,本是不知道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被人贩子偷了来卖到春晓院的。已经半个多月了,因为脾气倔、不肯乖乖听话还总想着逃跑,好几次被龟公打得那叫一个半死不活。今日估计又是不肯陪客,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
一想到那个曾经霸占过应千歧怀抱的少年,沙如雪莫名其妙地就不太高兴:“应大哥,只是名字恰巧相同而已,我们要找的是铁不是人。”
虽说如此......应千歧还是认真考虑了一下:“也未免太巧了点。那人指引我来春晓院寻一块名为流红的异铁,春晓院里又刚好有人叫流红,这条线索断不能忽略。”
樊玉珠闻言,顿时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小应,那孩子可怜,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从前的阿月。若你有办法,玉珠姐求你救他脱离苦海,他是个好孩子,不能被那些人给玷污了......”
“玉珠姐,你放心,我定不会坐视逼良为娼这种事发生。”
是直到进了樊玉珠为他们安排的房间里后,沙如雪才假装不经意地开口询问:“应大哥,你们说的那个阿月到底是谁啊?”
话一出口,男人的脸色就变了。
沙如雪还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神能够哀伤至此,就仿佛他对世间万物都已经失去了希望,只能在无尽循环的痛苦中日复一日地等待,直到堕落无间地狱。
他忽然有些后悔提起。
应千歧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最后终于还是低声答道:“他是我......此生最重要的兄弟。”
第4章
看他脸色不好,沙如雪也不敢再继续让他讲下去了:“抱歉,应大哥,我不该问的。”
应千歧摇了摇头,仍是有些恍惚的样子:“无妨,是我自己一直囿于痛苦之中,其实他若见了,想必也不会高兴。”
“应大哥......”沙如雪见状,心里很不好受。想了想,他干脆大胆环住了男人的腰,这才惊觉怀中的这一抹身骨其实也很单薄,“应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好好代替他活着才是。”
好好活着......这也是他唯一能拿来安慰到自己的理由。男人苦涩地想。他垂下眼,盯着沙如雪的发旋看了半晌,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