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了衣服去见二哥哥,玉容卿坐下来同他吃冰酪解暑,却没想到玉白嘴里说出来的话让她后背发凉。
玉白说他花了一个的时间去查,最后得出一些“有趣”的结论。
掉在河中半身不遂的康瑞。
死在深山葬身狼口的吴大。
还有那位高高在上无人能近身却死于剑伤的庆王殿下。
“好巧不巧,他们三人都受了严重的击打,肩膀、胳膊都有明显的骨裂,就连位置也十分相似。”玉白分析的头头是道,拿出证据来摆在玉容卿面前,是仵作的验尸结果。
“据我所知徐州城中并没有这样武艺精湛到能与庆王相比的人。”庆王武艺高强,北梁人人皆知。
所以玉白推测,“杀了庆王的人,与杀害康瑞跟吴大的,是同一个人。”
“有人目击到康瑞落水前有个男人形迹可疑,身高六尺,穿白衣墨底,好巧不巧,妹夫买过一件一模一样的。”
玉容卿咬紧牙关,她心跳太快,一时说不出话来。杀死庆王的人就在她身边,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他从来没跟自己说过康瑞和吴大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李沅不跟她说呢,分明她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思绪混乱,玉容卿低头沉默,听玉白在她耳边好言相劝,“小妹,妹夫心思深沉不是你可以看透的,我知道你用情很深,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这种陈年旧案你还翻出来,二哥哥到底想证明什么。”
玉白上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小妹,我知道看清一个人很难,但是妹夫他真的心思太深了,他杀人如麻,手段残忍,我不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够给你幸福。”
杀人如麻,手段残忍。
为什么她爱的李沅要对她隐瞒这一切。
是因为不信任她的爱,还是太过害怕失去才不敢对她说。
听到二哥哥这样评价李沅,玉容卿没有一点怒意,反而悲从中来,如同被骂的人是她自己一样,“那我便休了他,从此两不相欠,今生不再见?”
她在问玉白,刚走到门边的李沅也恰巧一同听进了耳朵里。
玉容卿的表情很不对,眼睛红得要哭出来了,玉白有点怕了,“小妹你没事吧。”
玉容卿摇摇头,哑声道:“多谢二哥哥,让我看清了李沅。”
第95章 95 君心似我心
午后的风甚是喧嚣,吹得厉害却丝毫不减空气中的闷热, 树上蝉鸣声声扰乱心弦,厅前廊下一片阴凉地, 李沅站在门外窗下, 听完了他们兄妹的对话。
他本该想尽办法弥补这一切, 或许可以冲进去说那都是玉白凭空来诬陷他,或者他去威胁那个所谓的证人, 让他改口供。
但是听到玉容卿说“认清他”之后, 李沅哽咽了, 微张着嘴唇发不出声音,像是在委屈自己不能与玉白争辩又像是打算下一辈子的棋盘被人一把掀翻了。
就像是一直以来都做错了一样。
从他骗酒后的玉容卿说要在一起时,他的心思就已经不正当了,他从来没有被人爱过更没有机会成为另外一个人心上的珍宝,所以他费尽了心思也要跟她在一起。
而对于卿卿来说, 即便没有他,她也可以嫁的很好过的很好。
可是他不同,如果他的生命中不曾出现玉容卿, 那他现今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三尺高了。
他杀人如麻、手段残忍, 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做了就知道迟早有被扒出来晾在太阳底下的一天,可是他慌了。
身体就像僵住一样不听使唤, 李沅紧咬牙关,额头上冒出豆大的虚汗,不自觉蜷缩起来的手指聚拢到一起握成拳,手背上青筋乍起,连带着手臂上的肌肉也痉挛起来。
玉容卿知道了他的真面目, 知道了他费尽心思在她面前隐藏的丑恶嘴脸,她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他,会用怎样的话语斥责他?她会用一纸休书将他赶出朝园……他该怎么办?
卿卿讨厌他了。
她终究还是看清了他。
一想到这里,李沅心如刀绞,仿佛浑身的伤疤再次鲜活起来,一寸一寸深入他的血肉搅乱他的心跳,让他痛不欲生。
再也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对他好了,李沅迈着僵硬的步伐,扶着墙离开前厅。一路撞见几个担心他身体的小丫鬟,都被李沅怒吼着不许靠近。
浑身都在痛,心更痛。
在他的认知中杀掉对自己对卿卿有威胁的人是理所应当的事。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错,可是当这些事传到玉容卿耳朵里,李沅就开始害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只想一步一步逃开玉容卿,不想接下她的休书。
偏僻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存放杂物的院子少有人来,李沅关上门靠着墙缓缓坐下。
又是那种感觉,意识和身体分离,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就连呼吸都不畅快。
他已经很受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从前发疯发狂只会让他的神经麻木减轻痛楚,现在的疯狂却让他精神崩溃,又想痛哭又想大笑,脸上的表情是狰狞恐怖,绷起青筋的拳头打在身后的墙面上,“咚咚”几捶下去,墙面都砸出了坑。
混了沙石的血肉模糊滴答落下,李沅呆滞着看向自己的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
卿卿说过要他珍惜自己的身体,他却发了疯似的糟践自己。
“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走……”李沅无意识的低喃夹杂着痛楚的呻、吟。他站起身来趴在冰凉的墙面上,头痛万分,脑袋控制不住地往墙上撞。
意识模糊之间,他感受到了曾经数次在噩梦中折磨他的窒息感,那个陌生的女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滚,让他去死。
她说:“你这个孽种!你生来就是个错误,你死了对所有都是好事,只有你死了我才能解脱!”
女人的声音像诅咒一般在他脑袋里乱撞,李沅心底深深的绝望就像幽蓝的深海一样将他吞没,连带着他的意识和不受管控的身体都冷了下去。
李沅站在墙面前,就像那天晚上下大雨,他站在院外面墙思过。可是这一次,卿卿不会再原谅他了。
疼痛的身体从癫狂陷入死寂,李沅头抵着墙我想起他这半生见到过的那些人。八岁之前的人生混乱不堪,他连那个要杀他的女人是谁都记不得。只记得一场大病,醒来后便坐在马车中被送进了皇宫。
那个高高在上身着龙袍的男人是他的父皇,亲手将他送去做质子,养育他的母妃是个两面三刀的女人,与他一同长起来的兄弟姐妹都嫌弃他出身低微。就连唯一待他亲近的平阳王,也只是想要利用他皇子的身份为自己争名夺利。
如果他手段不狠,怎么能活到现在。如果他心存良善,如何斗得过那些豺狼虎豹。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改变他杀人的事实,他有什么能跟玉容卿解释的呢,他不过是一个早就应该死掉的人。
死在那个女人的手下,死在钕金的折磨中,死于权谋党争的暗害。
这一刻与死亡有何异。
如果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会不会得到她一丝怜悯。
正在李沅发疯神游之时,一人在院外推不动被关上的门,三两步翻墙进来,一下就看见了伫立在院墙面前失魂落魄的李沅。
衣着雪白,手上粘稠的血液滴落下来沾染了半透明的轻纱,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断气了似的。
“公子!”萧成惊叫一声上去查看,手还没碰到他的肩膀便被一道凌厉的掌风打过来,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左臂,骨裂的痛感让萧成登时嘴唇发白。
他在李沅一步之外疼得跪下来,为了不让李沅误伤,他低下头尽显卑态。
“公子,您受伤了,要属下去找高大夫给您看看吗?”
萧成问了好几遍,李沅一个字都没回他,连句“滚”都懒得再重复。他一点力气都没有,手心痒痒的,只想攥紧常年陪伴自己的佩剑,然后给自己一个痛快。
“公子您不要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小姐都一定会站在您这边,如果让她知道您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小姐一定会伤心的。”
面对萧成的好言相劝,李沅的情绪没有太大起伏,连那双狠厉的眸子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李沅曾经无比坚信他与卿卿之间深厚的感情,但在此刻听到萧成的话,他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