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公平竞争?”连澈问道,“以何为期,又以何为限?”
清见道:“梁王党没有出面,此事便还没结束,在此期间你想要如何竞争,只要她不觉得烦,我苏清见都奉陪到底。”
第12章 12
元良时年十七岁,自幼心性自由散漫,一时要承担重任可真是难为了他。
翌日迁宫,几大佐政叔叔阿姨皆过来了,应酬下来之后他直擦汗。无奈母后还言要以迁宫的名义宴请众臣,让他早日熟识朝中制度。
这迁宫宴上,气氛更是诡谲无比。
两边侧席,首先相对而坐的是大璋来的两个使臣,再次是文武佐政大臣姜泠尤、苏文中等众。把使臣安置首席,一来体现楼相好客、促进两国外交关系,二来他俩在废黜问绝一事中也费了不少心力,而他俩相对而坐,完全只是偶然。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见到对方时,空气中多了几分凝重。
清见暗叹:原来梁王派来的是老头啊。难怪招数玩得这么阴。
一帮老头跑过来假装给问绝帮忙,其实是要把问绝送走,借他的手把问绝送走,再从他手上抢元良。
实乃大阴人。
对面的百里竟生,六十高龄仍热衷于朝政斗争,朝中门徒无数,闲居太傅之职。他是梁王的首席说客,亦是清见现下的最大政敌。
这百里竟生,表面上是扶持梁王,实则是想把梁王当成自己的傀儡,自己来掌权。不过前世梁王被废之前他就病死了,这也是清见没怎么去操心他的原因之一。
去年,清见出手算计了他的几个得意门生,悄悄把茂王的劲敌拔除了大半,老头一直对此心怀怨恨。故而到绣花台寻不晓夫人、嚷嚷着要取清见性命的人大多与老头有关,或是以此讨老头开心,或是以此混到老头的队伍中去,给自己混个一官半职。
托他的福,清见的命在刺客中间已被炒出了天价,家中长辈闲聊起时也极有面子。
此时,众人刚刚入席不久,老头身边的门生趁机开始放屁:“原来苏清见苏大人也来了啊?我还以为苏大人在御史台果真只是占了个虚位,白拿着我朝俸禄糊口呢。”
使臣互咬是常事,但清见懒得咬他。
他摇一摇折扇与那人道:“在下甯兮阁辩议一场,收费三百金到一千金不等,不付钱就想骗我骂你,大人属实诡计多端。”
这门生像是老头新近培养的,看着脸生,也沉不住气,本想在老头面前出出风头,哪想到反而丢了脸。门生愠怒不已,还想继续咬清见两口,可惜满腔的怒火硬是被老头一声假咳憋了回去。
“年轻人斗斗嘴,不伤大雅。”老头声音中气十足,看向了元良,“让殿下与诸位同僚见笑了。”
非也非也,元良明显是个喜欢看戏的人。方才清见说完时,便远远瞥见元良脸上有一丝掩藏不住的快意,似是很享受于看别人咬成一团。
一见那种快意的神色,清见就仿佛见到年少时的自己。
他完全知道该如何拿捏从前的自己。遂与之笑着道,“见殿下今日劳心劳神实在辛苦,我俩逗个乐罢了。”
元良颔首,用不高的声音说道:“听闻大璋御史台中个个都是能言善辩的臣子,我从未去过大璋,可今日在此见到,发现的确如此。古有墨子以辩议拒敌,凭一人一舌可以守城,实在是一种过人的本事。”
“殿下,那墨子再厉害,也得有精兵强将、盾牌武器在他身后撑腰,否则说也是白说呀。”南辅将军苏文中大袖一挥,笑道,“若真能凭文臣就能拒敌,我们武将的饭碗岂不是都砸烂了?”
他方说罢,姜泠尤便反驳道:“苏将军实在敏感,殿下在说墨子,你偏要扯到文臣武将上面,好似我们文臣只会说话似的。”
此话一出,文武两派立时争得不可开交。
元良沉吟片刻,看了看老头,又转而看向清见:“苏大人如何说?”
清见方才看见桌案上有一碟眼熟的点心,便一直在神游。非常奇怪,别人桌案上都没有,只他这桌案上独一份,一看就是须叶搞的鬼。
这时候突然被元良点名,他连忙放下手里的点心,对答了一句“臣以为……”就卡住了。
对面很快传来一声轻蔑的讽笑。
“什么?”元良也很懵。
清见随后和缓一笑,道:“臣以为在朝堂上,臣子只有里子与面子之分。如苏将军、姜大人这样于社稷有功之臣,无论文武都是朝廷的里子;而如我一般只是外表好看,实际没多大用处的,只消负责朝廷的面子而已。”
说着他忽觉心口有些不适,惯性地去摸袖中的丹参续回丸,摸不着才记起来它已经没了。
不过还好这回只是片刻的不适。
“苏大人说话果真周全……”此刻元良一幅“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的表情,对清见又多了几分好感,暗示他道,“元良不曾到甯兮阁听过大人辩议,实在遗憾极了。”
“世子若是对甯兮阁的辩议有兴趣,老臣可以专为世子设下类似的辩议,也让几个门生练练口舌。”老头即刻从旁道。
老头这一手人抢的,想要靠几个后生表演来抓住元良的心,未免也太不够看了吧。
清见已有计策,先把这个点心吃了再说。
果不其然,隔日他便听人说起,说老头准备的辩议表演把元良给看睡着了。清见听后只是默默一笑,他甚至在旁边啥都不用做,老头就能把自己给玩死。
老头这么一失宠,恰给了清见机会。元良每日兜了圈子来将军府找清见,像是要和他拜把子。
“百里先生与我说了两国关系,可他说话实在高深莫测,我听不太懂。且他与母后说的也不大一样,搞得我十分难以选择。”元良道。
大抵老头看楼相王寿数不长了,逼元良逼得紧些,想早点与他建立盟约。
清见问他:“世子有什么不懂?”
“呃……我给忘了。”元良道。
他说这话时,双目直勾勾地看向了一旁的灯烛,白白净净的脸上多了几分失落。
这时须叶恰好端了自己剩下的点心过来。她那日做得太多吃不完,最近一直在想方设法让别人帮她吃掉,这点心连将军府外的野猫都快吃腻了。
“原是白玉糖糕。”元良却丝毫没有做世子的架子,接下糖糕后小心地吃了几口,“多谢夫人的点心。”
须叶趁机道:“若是世子喜欢,便带些回去吃。”
“嗯。”他似是因这糖糕打消了许多戒心,与清见道,“父王今日召见我了,却不是很高兴,他问了我问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后为怕刺激楼相王病情,把这事瞒了下来,但宫中人多口杂,看来是也没能瞒得了多久。
元良咽了一口糖糕,继续道:“我告诉他我不知道。我刚说完,他就抬起手来给了我一个巴掌,让我从寝殿里滚出去。他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通红,我从来没有见他那样生气过,所以吓得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苏大人,是我的错吗?”元良小心地问,“问绝的事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时候做了什么错事?”
清见听罢,沉默了良久。
“从小父王就喜欢问绝多一些。他觉得我不如问绝聪明,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问绝先挑,母后也叮嘱过不要和问绝抢,这次我其实并不想和他抢的。”
“世子,身在其位,切不可太心软。”清见与他道,“问绝并不比您聪明,且您的聪明也足够用了,不必事事心存歉意。”
他被养得太乖,一时脱离不了父母的管控,其实是个懂得隐藏锋芒的聪明孩子。
不过既然老头已在忙着给他洗脑,清见觉得自己也得赶上步子,趁元良这只小鸟还没有生长出完整羽翼的时候把他拉到茂王阵营里来。
“倘若过于心软,不仅自己会受人欺凌,连同楼相亦会任人践踏。身为一国之君,切记不能如此。”清见道,“还有则是,一定要舍得利用他人的优势为自己考虑。”
“利用他人的优势?”
“譬如,犀疆常年滋扰楼相边境,有意吞并楼相扩充地盘,倘若它吞并楼相,下一步便要威胁大璋。楼相是大璋的属国之一,大璋有义务派兵相助,帮助楼相抵御外敌。”
“姜大人好像也这么说过。”元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