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突然出现,从身后抱起了我,笑着说:“几日没抱你,又重了些呀,”见我盯着他的玉笛闷闷不乐,边向西院走边说,“如果你想学爹爹教你呀!”
我兴奋起来:“真的吗?爹爹不准骗人哦!”
父亲笑得更开心了:“爹爹几时骗过你,不过得等到明天,今日要去找你林伯伯下棋。”
“好!”我狠亲了父亲脸颊一口。
实际上我很少进来西院里,大多数情况都是在西院外等着林渊哥哥进出,主要是因为林伯伯和林渊哥哥都不是很喜欢说话,所以这里的气氛总让我有些许害怕,上次来问候林伯伯也是恰巧碰到父亲和林伯伯下棋,我进来转一圈就溜了出去。这次父亲直接抱着我进了西院,放下我后看到林伯伯独自坐在门前发呆,我喊了声“林伯伯好”他才注意到有人来了。他似是比我上次见他更加消瘦了,脸庞的骨架突出,眼睛显得很大,无神的望向我们,起身来到父亲已摆好的棋局前。
我从小对围棋没什么兴趣,只好坐在一旁听两个长辈的对话,当然林伯伯很少发声,大部分都是父亲在说,讲一些我听不懂的棋局分析,而我能听懂的大概是说从前父亲没有赢过林伯伯,现如今林伯伯总是让着他,赢的也多了。
林伯伯终于回应了一句:“是你变强了,姜老弟啊,三年了,还不打算给我个准话吗?”
爹爹大声说:“叫吃!”深吸了口气,“林兄啊,我知道这些年你思念嫂子,日渐消瘦,看看你都皮包骨头了。刚来姜家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十年后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你要是恨我呢,就打起精神,好好的养身体,咱还要下很多年的棋呢,况且渊儿的成长也需要父亲。”
“我知道你不会亏待渊儿的。”林伯伯淡淡的说。
父亲笑了:“当然不会。”
提到林渊哥哥,我才想起他们要下学了,于是跟父亲说去找哥哥们玩便跑出去了,临走时瞟了一眼两人,还在津津有味的对弈。
第二十一章 后山初相遇
在书房外看到两位哥哥一起出了门,我赶忙跑进书房里,见林渊并没有做些苦劳役,而是在静静地抄写文章,长舒了口气。十三岁的林渊已经有了几分男子汉的模样,面庞棱角分明,在一对浓眉的衬托下,显得双眼格外清亮,只不过那不怎么红润的嘴角从未上扬过,用冷俊一词形容不爱笑的他再准确不过了,写了没一会儿林渊便起身准备出门。
我赶紧上前问道:“林渊哥哥要回西院了吗?”
他只是看着我点了点头。可父亲还在和林伯伯下棋,若能让两个长辈多单独聊一阵,或许两家的恩怨能解得开,林渊哥哥也许就能开心起来,我想到这些拉住林渊哥哥的手臂,忽闪着大眼睛:“林渊哥哥,你陪我去后山采花吧,家里种的花我都看腻了,想摘些野花回来。”
他不回答我,反而想挣脱的我双手,我皱起眉头死死拽住不放,他无奈地说了句:“好,反正你是大小姐。”
我这才松了手,颠颠地跟在林渊哥哥身后一起上了山,大我五岁的他身高腿长,大跨步地自顾自往前走,我一路小跑却仍旧追赶不上,慢慢看不到了他的背影,只得跑的更快了些。就这样他走着,我追着,累到跑起来的步子都晃晃悠悠了,突然右脚踩到了像是枯树枝一样的障碍物,崴到脚的同时整个身体失去平衡,我大叫着向山下滚去,那短短的瞬间整个人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不知何处是这场事故的终点。
然而并没有如我预想般的撞到树或是石头,身体感觉被一种柔软的东西拉住,睁开眼看到拦住我下落的是一张很大的网,而网的另一头,一只巨大的蜘蛛奋力地拖住。本已受到惊吓的我看到此情此景瞪大了眼睛,一声都不敢出,静静地看着那个大蜘蛛将网拴在树上,迈着八只带着毛刺腿朝我走过来。
它这是要吃我吗?我即将成为一只大蜘蛛晚餐吗?我捂住自己嘴巴,缩成一团,抽泣了起来,可它并没有打算用它的大网将我裹得更严实,反而用那毛骨悚然的脚细细地剥去黏在我身上的蜘蛛网。眼见身上没了束缚,我起身就想跑,奈何碍于右脚的伤势,起身即倒地,这下我干脆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那蜘蛛貌似是被我的哭声吓到,往后退了几步,见我依旧哭个不停,在我面前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动作,一会儿转圈圈,一会儿两个脚站立,一会儿吐网,一会儿又将蜘蛛网团成球在它八只脚间来回踢。
我开始觉得它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居然一瞬间破涕为笑了。那只蜘蛛也开心极了,把自己变小了想向我靠近,我本来就很怕蜘蛛蟑螂一类的昆虫,见它朝我过来还是本能地向后挪动自己,蜘蛛看懂了我的害怕,停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又把自己变小了一点,试探着向我移动。我大着胆子,伸出手试图触摸它,它就乖乖地趴在地上不动,几番犹豫挣扎终于是摸了一下它的大肚子,手感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扎,它那八只小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又向前迈了几步,我将手放在它面前,它立马领悟了我的意思,利落地爬了上来,我便开始细细地观察手中这只野蜘蛛。
说实话,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独自在山里居然玩弄起了我最害怕的生物。等我研究清楚这蜘蛛的长相,想到该回家的时候,抬头天已经黑透了,但手里有这么个小家伙陪着倒也并没有那么害怕,低头问它:“你要跟我回家吗?我把手放在地上,如果不跟我回家就下去,跟我走就留在我手上。”
这个粘人的蜘蛛最终赖在我手上,毫不犹豫地随我回了家,进门前我将它放在地上,嘱咐道:“我得去见父亲,不能带着你,你先在院子里自己玩,不要吓到别人哦。”然后一瘸一拐地往父亲的房间走。
洛叔见到我浑身是土,还崴了脚,忙询问:“哎呦,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洛叔了,这怎么搞的呀?”
我刚想回答他,就见父亲和母亲从房间一同急匆匆地出门来,母亲蹲下关切地问:“铃儿啊,你这去哪儿了怎么浑身是土啊,快让我看看。”
父亲见母亲细细地检查我,自己站在一旁问道:“铃儿,听嘉嘉说看到你跟渊儿一同出门去了,渊儿很早便回来了,你怎么这么晚,要吓死你爹娘啊!”
我必然不能让父亲知道是林渊哥哥对我不管不顾,才致使我追赶不及滚下了山,只好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爹爹,太阳下山的时候林渊哥哥就叫我回家,是我贪玩不愿回来,赌气让他自己先回来,脚是下山的时候天太黑没看清路,崴到了,不怪林渊哥哥啊。”
娘亲心疼地说:“好,不怪他,你洛叔懂点正骨之术,等会儿让他先给你看看,明天再请个郎中来,先把你这身脏衣服换了啊。”
我乖乖地点头。
第二天我趁着林渊哥哥去书房的时间,跑到西院,支支吾吾想问林伯伯昨日和父亲交谈的结果。但显然他没能理解我想问的问题,转而拉着我坐在树下闲聊起来。
他整个人很萎靡:“铃儿,你知道吗?昨天听渊儿说你丢在山上了,我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窃喜,当然我立马为我的那个想法感觉到羞愧,我和你父亲的恩怨与你何干呢?我总自诩一身正气,清明廉洁,没想到却也如此肮脏不堪,看来是我之前经历的变故太少了。还好你没出什么事,不然我可能此生都无法安寝,你会怪林伯伯吗?”
我摇了摇头。
我明白自己如果没了,对父亲的打击会很大,林伯伯窃喜也是这个原因,这说明他跟父亲的结依旧没能解开,我冒死创造二人独处化解误会的机会,差一点变成了伤害父亲的机会。但林伯伯那一瞬间的想法完全可以藏在心里,没人会知道他曾经希望我回不来,可他却告诉了我并希望求得我的原谅,坦诚的人都不会是坏人,更何况就那么一瞬间而已。
那天林伯伯还跟我聊了很多,他跟父亲是发小,他喜文,父亲擅商,年长一岁的林伯伯二十岁那年,娶了原城县令的女儿,就是林伯母了,但岳父家里极力反对,是林伯母跟家里断绝了关系,执意嫁给林伯伯。婚后不久林伯伯当上了子城的县令,生活也逐渐稳定了下来,他格外珍惜和伯母的这份情谊,只要他在家必定事事亲力亲为,不让林伯母受半点累。所以当林伯母离世之时,他万念俱灰,恨不得随她而去,念着林渊才十岁,须得有人照顾才打消了那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