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个细心人,心又能多冷呢?
“仗义?”任安伯笑了:“傻小子,真以为和锦衣卫成了邻居就能沾便宜?你可晓得他为何如此踊跃?你哥答应给他庄子,他才愿意出面。”
贺之漾一怔,呆呆的看向老爹,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什么滋味:“你说……他是为了咱们家的庄子,才去寻我的?”
“自然。”任安伯弹了下儿子的脑壳:“那帮锦衣卫,最是无利不起早!你要和他谈交情,他必狠狠撕咬你一块肉皮去。”
贺之漾摸摸被老爹弹的脑门,闷声道:“……知晓了。”
低头时,眸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失落。
他并不该失落的。
锦衣卫向来冷漠寡情,再说自己和乔岳……细论起来,也许连朋友都算不得?
只是他本以为乔岳此番举动也算得上是外冷内热,万万没想到乔岳竟然是图他家里的庄子。
贺之漾钻了牛角尖,愈想愈发愤愤不平,乔岳方才有什么资格教训质问他?
不过是拿钱做事,是他哥用庄子雇来的人罢了!
贺之济怀里揣着地契,特地登门道谢。
末了,贺之济拱手笑笑道:“舍弟顽劣淘气,今日竟闹出此种不体面的笑话,还请千户莫要向旁人提及此事,也算给家父一个薄面。”
男子的名声虽没女子讲究,但身陷青楼,亦是极为丢脸之事。
以任安伯的门第,自然不愿众人所知。
当然还有一层言外之意,作为勋贵清流,他们也不愿和锦衣卫有染罢了。
他的意思,乔岳自然明白。
乔岳道:“你还是和自家弟弟去说罢,他明日去了国子监,也许倒主动和人讲自己调酒的趣事儿呢。”
回想贺之漾兴奋的模样,似乎非但没把此事当丑闻,还甚是有趣呢。
贺之济咬咬牙:“在下已告诫过舍弟。”
乔岳态度和善的点点头,爽快答应下来。
“今晚出差事的人亦不少,也请千户管束他们慎言。”贺之济拱拱手,诚恳道:“不瞒千户,舍弟正在相看人家,若流言喧嚣,岂不是误了他一生大事。”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诚恳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谁晓得乔岳却不知为何冷冷一笑,突然语气不善意有所指:“此事我自会严令他们不许再提,至于找人家的事儿还是要讲究一个缘字,缘分到了,不拘什么门户和年岁,都不算耽搁!”
说罢看也不看贺之济一眼,把手里的茶杯往红木茶几上示威般重重一撂,起身离去。
贺之济:“……”
本还以为这位乔千户是个好相与的人……
谁知他喜怒无常,更甚其父啊!
第37章 掷果盈车 哥哥来给你赔不是了……
青楼事件有惊无险, 乔岳却觉得这两日愈发不对劲。
白日里倒还无妨,一到晚间沉沉入睡,当日贺之漾穿纱衣侑酒的场景朦朦胧胧浮现在眼前。
梦中香气缥缈, 少年玉簪轻挽, 只罩着纱衣的皮肉在烛火中隐约可见, 如惊鸿般引人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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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岳走近两步,明知这是梦, 心跳却怦然, 他伸出手去, 却惊觉自己握住的是贺之漾的脚踝!
少年的皮肉一如蹴鞠赛那日细腻弹实, 性子倔得让人咬牙, 脚踝偏生得小巧白皙,恰好……恰好能被自己扣在掌心。
顺着脚踝一路向上,是少年劲瘦的长腿和……
不, 不成,再往上去瞧, 自己岂不是登徒子之流?更何况贺之漾和自己同为男子……
乔岳集中心智,强硬逼迫自己从梦中醒来。
深夜, 有风在窗外呼啸,一点一点, 吹透少年的心事。
乔岳眸中如星子般璀璨的火花渐渐黯下去。
他掀开棉被瞧了一眼,哂笑摇头。
无妨, 他只是被梦魇住了。
趁着此时情灭,乔岳利落下床, 剔亮烛火,从屉中取出贺之漾的情信,准备烧个干净不留后患。
火焰随着风向簇簇闪动, 乔岳似乎又看到贺之漾的笑颜。
握着情信的手掌用力,信纸皱出几道折痕。
明明此时并无情/欲,却依然不舍得这几封轻飘飘的信笺化为灰烬。
只是几封信,为何会牵扯出心底的酸涩。
这种情愫,是不舍和牵绊吧?
乔岳匪夷所思的摇摇头,他有多久没心痛了?
自从母亲自尽,乔家陷入泥沼,又满身泥泞的拼出一条路,他早已习惯漠然旁观世事。
可少年的一举一动渐渐成为若有若无的心事和执念,在未曾提防时埋入心底,悄悄生根发芽。
乔岳伸向烛火的动作顿住,转而把信轻轻压在抽屉里。
蹴鞠赛结束,贺之漾的名头愈发响亮,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一走,到处能听到不同人的议论声。
“任安伯府家的小儿子能文能武,前程不可限量。”
“可不是,长得也俊俏可人呢,听说还没有人家,也到了说亲的年岁了……”
京城风气豁达,女子们亦没有过多束缚,甚至还有不少眷侣是暗通情意后央父母说亲的。
贺之漾蹴鞠时的模样,勾起了不少京城女子的春心。
一日上学路上,贺之漾照常在车中打盹,忽然车帘子一动,圆润香甜的蜜瓜从车窗里扔进来。
贺之漾揉揉眼俯身拾起,疑惑地挑起车帘。
车窗外陆陆续续跟了不少带兜帽的姑娘,或侧身骑驴,或提裙步行,看到贺之漾掀起帘子,一个个都掩唇轻笑。
贺之漾唇角溢出温柔的笑,笑问:“是姑娘送我的果子?”
邻近他马车的女子笑着点点头。
贺之漾双眸亮闪闪的望向她,用衣衫擦了擦那香瓜,也不嫌腌臜,直接露出小白牙咬着吃起来。
那些女子看他如此可意动作,哪顾得上矜持顾虑,不但带有果子的纷纷往车里投掷,连那手中未带瓜果的,也在邻近的巷子买了果子,凑趣扔过去。
香甜的各种瓜果如花雨般袭来,贺之漾来了兴致,不避反迎,在车窗外探出半截身子,笑逐颜开的伸臂去接。
荔枝,香瓜,有的坠于地上,有的落于车中,倘若有的恰巧被贺之漾接到,周遭立刻响起善意的笑声。
投果子的姑娘也在笑声中红了脸。
少年倜傥,少女多娇。
欢笑嬉闹倒让这冰封的京城多了春意。
正在热闹时,一支箭蓦然破风而过,擦过众人衣襟,带着一股戾气射穿沾染少女绮念的果子。
众人的惊呼下,箭身穿满水果,重重坠于地面。
气氛亦沉沉一坠,回过神的众人七嘴八舌,开始皱眉寻找煞风景的人。
乔岳挺身坐在神骏的黑马上,身背箭筒策马走来,扣在肩头的简甲在日头下熠熠生辉:“京城不准群聚,更禁投掷花果,你们不晓得么?”
贺之漾从车窗里探出头:“乔岳!?”
就是那个出门找他一趟,还要收他家一座庄子的好邻居乔岳!
乔岳挑眉:“漾哥阵仗不小,是要成亲还是去学堂啊?”
贺之漾想起往事,皱皱眉冷笑道:“你以为旁人都似你一般,整日想那些终身之事么?”
别以为他不晓得,有些人明里正正经经,暗地里已经报名勋贵相亲会了。
乔岳心里没来由一颤,忍不住看向他,沉吟:“你倒晓得我所想?”
他自己都剪不断理还乱呢。
贺之漾横他一眼:“你的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
乔岳为何这般急迫出手?
还不是怕自己抢了他风头么?来年和贵女结亲时压他一头么?
乔岳正是说亲的年纪,似乎也没听说过有哪个女子对他有意。
看自己招摇过市,难免会吃醋。
乔岳深深地看他一眼:“我正巧也要去校里,漾哥一同走啊?”
说罢策马驱驰至贺之漾车窗旁。
眼看锦衣卫驾临,周遭人怕惹祸上身,迅速消失。
贺之漾望着满地狼藉,抬头道:“你骑马我坐车,倒拖了你脚程,不必同行吧?”
他刚出了三秒风头,乔岳现身的还真是时候啊!一旦同行,谁还能靠近他车半步?
“走吧。”乔岳拍拍马臀,已行至车后:“你前几日刚出了事,一路走,我护着你。”
贺之漾一顿,无可奈何拉下车帘。
他哥往他身边安插人照顾,乔岳又来了个亲自护送。
他一个大男人,用得着这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