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才叹了口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他现在也没心思深究。
房光霁的秘密很多,对他已经是难得的坦诚,今天的谈话还是点到为止算了。
这么想着,花才忽然改为扯着房光霁的衣领,逼他俯下身来,对方的唇瓣显得薄情,但花才迎头咬上去。
很快,错愕的房光霁反客为主,两个人吻得很深,房光霁不断地收紧双手的力气,把花才囫囵抱在怀里。
片刻后,花才推开房光霁,说道:“我真的得回去了,你就留在这,处理自己这摊烂事吧。”
房光霁说:“我和你一起回?”
他倒是也不想碰到花荣,可是和花才一起守岁过年,对房光霁的诱惑性实在是太太太大了。
就像是明知道会着火还要点燃火把的,快要冻毙的可怜人。
“不行。”花才想都没想,一口回绝:“离我家远一点。”
房光霁终于还是妥协了,耸了耸肩膀。他依依不舍地松开花才,却还缠绵地追着他不停地吻,吻落在花才的发旋儿上,脸颊上,鼻梁上,最后轻轻印在花才还红着的唇瓣上。
“等年后我闲了,就去你家当保姆吧。我给你做饭。花花。”
房光霁说。
花才笑了一下,没说话,穿好自己的衣服,推门离开了。
第56章
花才走出酒店,拢了拢袖子,天色已经晚了,他怕花荣在家里等得不耐烦。
从酒店大厅匆匆穿过时,隔壁家电视里已经传来春晚的倒计时,花才只好加快脚步。
如果可以,他倒也情愿和房光霁在一起呆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房光霁待在一起时,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那些切身体会到的幸福也是纸糊的,风一吹就会呼啦呼啦作响,烂个大洞。
花才一方面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一方面却又克制不住这种怀疑。他不知道心理学上如何解释这种胆怯,也许是因为他害怕了。
学生时代没头没脑地一头扎进早恋的大坑里,交往的对象还是房光霁,显然下场并不算太好。
如今两个人的和解似乎来得太简单,好像花才不去追究,房光霁不去搞事,一切就能一笔带过了。
然而哪里有这么容易。
谁心里都藏着不可言说的小秘密。
连花才也不例外。
差不多晚间八点,花才到家,花荣已经在客厅里坐着,她身上裹着个看起来很富贵的仿貂皮大披肩,配着一身带钻的兔绒连衣裙,不像是要在家里看春晚,反而像是随时准备出门蹦迪。
花才眼皮一跳一跳的,他问:“准备出门?”
花荣把热在蒸锅里的年夜饭端出来,说:“等吃了饭,和朋友出去跳舞。今晚可能不回来。你有零钱吗,给妈妈一千块好不好。”
花才头都没抬,一边自己夹了一筷子鱼吃,一边说:“没有。一分钱都没有了。”
花荣啊了一声,柔柔地抚了抚自己的鬓角,抱怨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看看你,一回来就给我甩脸色……没有就没有嘛,那妈妈给你发红包。”
说完,还真从她的小拎包里拿出200块钱。
两张轻飘飘的红票子被她压在花才喝饮料的玻璃杯下。
花才叹了口气,对这个妈真的是无语。
”你就不能在家呆着?今天是除夕。”花才没拿钱,看都没看一眼,他的视线只是盯着桌上的鱼,那已经被蒸得熟透的鱼,正大张着无神的鱼眼睛,仿佛在嘲笑花才。
“妈妈和人有约了……”花荣明显心不在焉,可能她多少还顾及到花才的心情,所以坐立不安地,就像等待下课铃声响起的学生那样,在等花才吃完饭。
她自己甚至都没给自己添一副碗筷,明明是做了一桌年夜饭,却没有要陪自己亲儿子吃一口的意思。
花荣总是这样。
花才心想。
不把别人的真心当回事。
为所欲为。
花才千里迢迢过来回来,难道是为了把花荣困在这张饭桌上,搞得连他自己也没有心情吃饭吗。
花才觉得自己也很委屈,同时也痛恨自己,明明知道花荣是什么本性,却每年每年,都还要心存侥幸一般的,想赌一把花荣的人品。
每年回来,不过是想冷眼看看花荣这个做妈的,有没有一次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有没有一次安安心心地,守着自己的儿子过一个年。
显然是没有。
花才不说话了,只闷头吃饭。他知道花荣什么心思,花荣巴不得花才开口赶人让她赶紧走。
今晚这女人还特地化了妆,花枝招展的。
直到花才慢吞吞地把年夜饭吃完,频频看时间的花荣终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站起来,对自己的亲儿子说:“我走了,过年了,玩的开心!”
这莫名其妙的祝福,显然不会让花才此刻浑浊的心情有任何改善,花才连话都懒得说了,只是目送花荣急急忙忙地出门去。
花荣没有车,也不会开车。这么冷的天,她踩着高跟鞋,简直不知道犯的什么混。
这么想着的花才,没忍住站在窗口,从上往下,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往外看去,想看看他妈到底怎么出门。
可就在这时,花才忽然愣了一下。
他看到花荣匆匆忙忙地从单元楼里出来,一个人哆哆嗦嗦地在楼门口站了片刻,然后,另一个男人走过来,朝她打了个招呼,两人一同坐上一辆车离开。
花才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连带着心脏也咚咚咚地,几乎跳出胸膛。
花才的眼睛大睁,一时间像被人拿了壶开水从天灵盖直接破头浇下,花才疯了,简直是要疯了。
他明明白白看到,来找花荣的竟然是房光霁。
疯了。
这他妈全都乱套了。
房光霁想干什么?
一瞬间,火山迸发般的怒意从花材的每个神经元里炸裂出来,他低头拿出手机,颤抖而用力地,死按下房光霁的名字,电话拨出去,半天无人接听。
第57章
画面那一边,花荣和房光霁上了同一辆车。
从房光霁眼睛里看过去花荣和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花荣的一番精心打扮,对这个男人来说却并无意义。
逼仄的小汽车里,坐在副驾的花荣,正偷偷通过后视镜观察后面的房光霁。
房光霁毫无疑问是长大了,过去的他不会用这样坦然的神情看向自己,过去那个大男孩的眼神更阴鹜,更好猜,而不像现在这样,令花荣头一次生出一种自己最好别惹事的危机感来。
她的第六感,说准也准,说不准也不准。
当年花荣新婚的那一晚,她丈夫单位分配的宿舍成了这对不被看好夫妇的新房,半遮掩的窗外细细碎碎,不知道什么动物在哀嚎,也许是有人在扒着墙壁偷听。
她的丈夫醉醺醺地带上门,冲她傻笑着走过来。
那一瞬间,花荣头一次那么强烈地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一时没有能够分辨,这究竟是女人对自己日后悲惨命运的天然直觉,还是那一晚上,仅仅是因为丈夫醉得不成样子,新房破烂不堪而自然而然产生的后悔。
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和这个穷光蛋结婚。
让花荣本来可以一帆风顺的命运一下子急转直下。
第二次强烈的预感是怀上花才的时候。花荣那些姐姐妹妹,虽然不过是牌桌和饭桌上的酒肉朋友,私底下没少嚼对方的舌头,但男人们姑且不说,大部分女人都说,生下那个男人的孩子,你人生就完了。阿荣,趁着你还年轻,把孩子打掉,再找个新男人,再怎么差,也不会比你老公更差了。
花荣那时已经怀孕几个月了,等到显怀,才稀里糊涂发现自己怀上。她开口和丈夫讨要生活费的时候,丈夫也不知道她有了小孩,一巴掌差点把花荣抽飞。
但花荣那时候强烈的直觉——又或许是文学中惯常喜欢标榜的母性,再次发挥了作用。花荣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孩子应该生下来。
从结局来看当然是生对了,花才这个儿子万事不用她操心,脾气也比他那个酒鬼爹不知道好了多少,最重要的是,花荣现在能够吃香喝辣,都是因为她儿子拿得出钱。
花荣曾经两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凭借自己草率的直觉,选择了嫁给花才爸,而后又选择了生下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