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肯放弃自己?
别人都放弃他了。
亲生父亲已经一年没回过家。
亲生母亲也终日以泪洗面,眼里仿佛没有他这个儿子。
其他人和他玩,不过是觉得他“有趣”“长得帅”,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看出他压抑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些暴躁、无能、彷徨和无措。
已经没办法呼吸了。
他像是溺毙在巨大的绝望你。
哪怕每天都笑着。
哪怕每天看上去都像太阳一样阳光地笑着。
但是太阳这种东西啊——只有在和它相聚149597870公里,0.0000158光年距离的地球上,才会被人赞美是“温暖的”“美好的”“令人心情愉悦的”。
换言之,如果是近距离观察太阳的话。
如果稍微对太阳有一点了解的话。
太阳黑子。
太阳风暴。
太阳磁暴。
这些东西,像阴影一样挥之不去,始终与太阳如影随形。
即使不能说是“太阳的本性”,它们也应该是,不能被忽略掉的,太阳可怕的一面。
房光霁的青春期在混乱的愤怒和迷茫的放纵中,越来越不可收束。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开始真正意义上地混日子。
某天父亲终于回来摊牌,要和母亲离婚,不等他那痛苦而妈妈的母亲有任何反应,房光霁已经一拳揍上去。
一拳。
一拳两拳。
一圈两拳三拳。
无数拳。
揍得他爸像一滩烂泥躺在地板上。
他那时候站起来,脑子里激荡着一个想法。
去厨房,那儿有刀!
去厨房,那儿有刀!
把刀拿起来!
捅。
刺。
戳穿。
杀了他。
……
当然,事情终究没有走到那一步。
太阳风暴没有把他最后一丁点的理智都给完全烧走。
在事态不可收拾之前,房光霁自己停了手。
他拳头上淌着血。不知道那是他的,还是他父亲的。但是无所谓,不管是谁的血,都脏得不值一提。
不过都是垃圾而已。
这件事没有被闹大。因为房光霁对他那个软脚虾一样的父亲说,敢去报警,我就上门把你们一家都弄死。一命换三命,你可以赌,赌我敢不敢。
……
他的母亲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里既有这么多年委屈终于出了一口气的痛快,却也有不知道自己究竟养出了一个什么怪物的恐惧。
房光霁把一切看在眼里,没所谓。
他还是可以笑得和太阳一样。
笑得那么开朗和温暖。
……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房光霁的脾气当然不至于还像当年青春期时那样,既热烈,又爆裂,既温和,又冷酷。
——但他两面的性格却从来没有变过。
单单看他和花才的相处模式,你完全无法想象这样资深的舔狗,和大屏幕上那个成熟从容的男神是同一个人。
睡到半夜。
花才不知道怎么, 莫名其妙,滚到房光霁的怀里。
也许是房光霁把他拨汤圆似的拨过去的。
谁都说不清。
总而言之就那么抱着,睡在一起。
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房光霁感觉自己怀里抱着一颗瘦弱的花苗苗,而花才在梦里觉得有一条大狗热烘烘地围拢着自己。
……
早上。
花才的手机铃声七点就响了。
房光霁崩溃,擅自把花才的手机铃声按掉,几秒种后,被花才一脚从床上踹下来。
“你起这么早!?????”房光霁坐在地上,彻底醒了。
花才说:“九点半上班啊!草。我不要赶地铁的吗。五号线转三号线转四号线再转一趟公交车好吧。”
房光霁:……
花才踩着拖鞋去洗漱,房光霁爬回床上,一脸懵逼地摸摸头,心里寻思这人昨天是凌晨两点才睡的没错把没错把没错吧?
十分钟后,花才又走到卧室里,他埋头在占据整面墙的大衣柜里扯出一件格子衬衫随便套上,漫不经心地探掸了掸褶皱,发现完全掸不平整之后,坦然放弃,一副邋邋遢遢无所谓的样子。
房光霁说:“噫!你家没有熨烫机?我给你烫烫,看不下去了。”
花才不以为然:“费那事干嘛。我又不是去参加选美比赛。”
这话倒也说得在理,花才本来就不是靠脸吃饭的人。
况且他们上班那儿,除了漂亮的前台小姐姐和吹毛求疵的富二代老板朱穆朗,其他人的打扮一个比一个随便。
等到七点半。花才准备出门了。
房光霁把刚煮好的鸡蛋,和特地拿温水暖好的盒装牛奶强行塞进花才的外套衣兜里,说:“路上吃。”
“费那事干嘛。”
花才又是同样一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左边兜里塞了鸡蛋和水煮玉米,右边兜里塞了牛奶,花才像是口袋里揣着俩手雷弹,即将上前线一般。
看着特别不靠谱。
房光倚着门框霁扶额:“才哥,我怕你这样搞下去,又是熬夜,又是早起,还不吃早饭,最迟三十岁秃头,三十五进医院,最后活不活得到领养老保险那天都不知道!”
“——费那事干嘛。”房光霁念经,花才不听。还是这句万精油应答句凑合对付房光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七点三十五。
花才穿好了鞋,扭开门把手。
“——我走了。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花才说完,用眼神巡视房间一番,觉得自己这房子里没有任何值得房光霁惦记的东西,于是放心地背上电脑包,像个行动迟缓的蜗牛一样,打着哈欠出门了。
房光霁看他还会打哈欠,心里多少有些欣慰,感慨这家伙起码生理上还算是个人(没有骂人不是人的意思)。
花才的家和他上班所在的CBD位于城市的对角线两端。这是可以理解的,CBD地价金贵,离CBD区越远,房价越便宜。花才在老家给他妈买了套房子之后,手里余款并不多,挑挑拣拣买了现在自己住的这栋,当时买房的要求是,能住就行,区域位置此类,基本不太考虑了。
——也怪自己短视。
早知道现在上班这么辛苦,还不如当初咬咬牙找朱穆朗借点钱,买个地理位置好点儿的房子。
——这当然,是后话了。
花才不喜欢以任何形式欠别人任何东西。
老家那套房他是全款买的。
现在住的这套也是全款首付,公积金刚好够还贷款。
无论什么事,不欠别人什么,这种感觉就很舒服。
第33章
九点二十几左右,花才踩着死线冲进公司,成功打卡。
都怪今天路上堵车,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十分钟的车程,硬是读了快半小时。不知道是不是前方出了事故,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鸣笛的声音。
等花才到了实验室,一推开大门,他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花才左右两边看看,奇怪地说道:“你们在干嘛?”
那群原本围在一起讨论的人,一看是花才来了,又像群聚的蜜蜂一样刷地飞过来,围拢在花才身边。
远哥哒哒哒,跑过去把实验室大门关上,然后又哒哒哒跑回来,压低声音,一脸惊恐地对花才说:“花大大,不得了,老板他出大事了!”
花才听他这么说,倒是见怪不怪,眼皮都没抬一下,说:“他是终于嗑炮嗑到老天开眼降下惩罚,梅毒三期入脑了?”
大家都知道朱穆朗喜欢约,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其他人也知道花才最看不惯朱穆朗的就是这点,平常也没少损他,因此花才嘴巴如此毒辣,大家反而都显得见怪不怪,没有一丁点“你怎么敢这么说老板!”的意思。’
“花大大,你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那个一天到晚喜欢拉着花才嗑光宁CP的马冬梅满脸不安,压低声音说:“今天一大早,一大群穿制服的人过来找老板!前台妹子哪里见过那么大场面,当即就慌了——五六个警察过来抓人!”
“……抓?”花才皱眉:“怎么个抓法。是直接上铐带走了么。”花才对这流程倒是熟悉,因为他家人的缘故,警察局他真是没少去。
“那倒没有,还比较客气,只是把他带走了……”马冬梅摇头:“你说老板这……我们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