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地塌在头顶,他伸手抹了一把,手上全是水。
季殊容看见了,嘱咐道:“头发没干别睡觉,容易感冒。”
江景点头,心想他专门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吧?
正想着,季殊容往前走了一步,反手关上门。
墙角的空调吹出暖融融的风,江景的浴袍要掉不掉地挂在半边肩膀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到了暖风,却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要干嘛?
江景一脸懵逼地看着季殊容走到床边,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他面前,一袋子不明物体晃悠在半空中。
“这是什么?”江景问。
季殊容把袋子放到他手边,意简言赅道:“药。”
江景更懵逼了:“我没病啊。”
季殊容低头看着江景,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目光意有所指。
江景愣住了。
他嘴角的伤口已经结痂,暗红色的一小块,周围的淤青略肿,稍微一碰就疼。
吃饭的时候江景刻意低着头吃,为的就是不想让季殊容看见他疼得眉头直皱的样子,没想到他还是注意到了。
袋子里面有抗生素,消毒液、创口贴和热水袋,前三样包装崭新,估计买来之后就没怎么用,热水袋上面还沾着几滴水珠,应该是刚刚灌好的。
江景眸光微闪,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8章 上学
上初中之前,江景是出了名的乖孩子,不会打架,不会说谎,偶尔身上磕破点皮,都会惹妈妈心疼许久。所以他小心翼翼,就算不慎伤着了,也尽力不让妈妈发现。
后来妈妈不在了,他完全变了个人,每天都带着一身伤回家,不用掩饰,也没那个必要。甚至会在江政主动问起的时候,故作脆弱地展示伤口。而江政只会淡淡地瞥一眼,让他自己去包扎。
再后来,江景学会了自己处理伤口,自己去医院买药。他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目光和安慰,因为没人在乎。
此刻在季殊容说不上有多在乎的目光下,江景垂下头,飞快地眨眨眼,低声道:“谢谢。”
季殊容笑了下:“不用谢,需要我帮你吗?”
江景哪好意思:“不用不用。”
“那行,我先回去了,热水袋记得敷,淤青消得快。”
他刚走,一直低着头的江景抬手抹了下脸,拿过桌上的热水袋贴在嘴角,一瞬的疼痛过后,舒服的暖意烘热了他半张脸。
忙完一阵后,江景关了灯躺在床上,睁眼望着虚空发呆。
他先是想起中午堵住他的那帮小混混。要是再让他看见他们一次,江景保证,绝对会把他们揍到磕头认爹。
虽然他跟那帮人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怨。
——上周五放学的时候,江景跟几个同学在篮球场打了会篮球,回去的时候校园基本没什么人。他一如既往地走那条偏僻的小路,然后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我呸!我明明感觉有人推我,身后就你一个人,狡辩什么!”
江景放轻脚步,缓缓靠近墙根,凭借树干的遮蔽掩住身形,飞快看了一眼。
何诗韵面前站着两男一女,为首的那个女生化着浓妆,趾高气昂地揪着她的领子。
何诗韵倔强地忍住眼泪,转身想走,左侧的男生一把把她拽回。
“想跑啊,操,惹了我的人还敢跑?你他妈想死啊!”
那个男生江景认识,是高一级部出了名的刺头。附中三个年级不在一栋楼上,江景跟他井水不犯河水,没直接接触过。现在他逐渐捏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在男生扬起手扇向何诗韵的同时,半瓶矿泉水猛地砸了过去!
“我操,是谁?!”男生捂着脸,龇牙咧嘴地吼着。
“是你爹。”
江景阴沉着脸走出来,把肩上碍事的书包扔在地上,在男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起腿狠狠地揣向他的肚子:“我倒想看看是谁想死。”
他打架又快又狠,两个男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情急之下扔下那个女生屁滚尿流地跑了。
江景拍了拍身上沾的灰,逐步逼近那个女生,冷着脸道:“别让我再看见你,滚。”
女生吓得直哆嗦,忙不迭地滚了。
见他要走,何诗韵忙拉住他的袖子,鼻音浓重道:“谢谢哥哥。”
江景这次没凶她,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语气稍显不耐烦道:“以后遇见这种事要反抗,打不过就跑,别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
何诗韵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江景原路返回,捡起书包背在肩膀上,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虽然不待见何诗韵这个妹妹,但到底还没良心丧尽,做不到眼睁睁看她被人欺负。
江景翻了个身,有些困意。
被子上有淡淡的清香,是和他的被子截然不同的味道,让人一闻就联想到季殊容。
明明跟这个人认识没多久,江景却有一种他们已经很熟悉的错觉。
季殊容帮他解围,给他雨伞,劝他不要抽烟,甚至把无家可归的他带回家。温柔又细心,从不主动过问什么,好像这一切就是他的举手之劳。
江景甚至想,自己要是个女生,这会说不定已经对季殊容死心塌地了。
可惜他不是。
江景脑海中莫名飘过陆宴的脸。这人虽然嘴上各种跑火车,但从未见他对季殊容有什么逾越的举动,还肯把江景和野猫送回家。江景默默给他摘了“变态”的帽子。
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帘拉得没那么紧,一道清澈的月光斜射进来,从阳台到床边,落下一道光柱。
窗外一片寂静,雨已经停了,玻璃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在月光下莹莹发亮。
江景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索性盯着窗户看,忽然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季殊容会不会也没睡?
这想法来得莫名其妙,却让江景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
一想到这样安静的黑夜,还有另一个人离他很近,看着同样一片月光,失眠好像也没那么令人烦躁了。
就这样,江景目不转睛地地看着那道光柱,在逐渐浓厚的睡意中缓缓闭上眼。
……
第二天他是被敲门声吵起来的。
“起床了,该上学了。”
江大少爷的起床气正欲发作,猛地想起这是在谁家,涌到嘴边的脏字被他生硬地换成一句:“知道了。”
门外的脚步声走远,江景头一次在十分钟内换好衣服,然后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牙是没法刷了,他用手鞠了捧凉水漱漱口,打着哈欠下楼梯。
季殊容正端着碗筷走向餐桌,见他下来,招手示意他坐下:“吃饭吧。”
桌上是两碗西红柿鸡蛋面,色香味俱全,江景拿起筷子吃得通体舒畅。
他早上向来只吃几片面包,实在饿极了就路上买俩包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屋子里吃面条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不同于江景的狼吞虎咽,季殊容吃得十分斯文,他擦擦嘴说:“不够的话再盛一碗,厨房里还有。”
江景没跟他客气,又盛了第二碗,吃了个饱。
收拾完碗筷,季殊容问道:“不用穿校服吗?书包也没背?”
校服在家,书包在学校,江景无所谓道:“没事。”
季殊容不用问就知道这小子在学校不是个听话的学生,说:“老师要是找你麻烦,可以让他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解释。”
江景笑了下:“好。”
见他起身要走,季殊容叫住他:“我送你去上学。”
蹭吃蹭住还要让人家送自己上学,江景脸皮再厚都有点不好意思,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说:“不用……”
“走吧。”季殊容已经穿好大衣走到了他身旁,“我去酒吧,顺路。”
其实不顺路。
江景知道。
昨天陆宴开车送他俩来的方向跟酒吧截然相反,江景早就注意到了。他抿紧唇,知道自己拒绝了也没用,跟上季殊容的脚步,在他身后说:“谢谢你啊,一直帮我。”
“谢什么。”季殊容边走边说:“都是小事。”
车停在地下车库,是一辆黑色路虎。江景坐进副驾驶,见季殊容熟练地开车上路,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他后知后觉地问:“你知道我在哪个学校?”
季殊容目视前方,嘴角弯了下:“附中啊,你之前校服上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