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霞从半开的窗边落下,长长的一道橘黄影子一路照到了她的脚下。晚霁缓缓从怀里拿出紫玉梅花簪,略微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其实这一场不告而别,倒也是存了几分私心的。
周从凛的性子,晚霁多多少少也了解,他是张扬不守规矩的公子哥儿,最看不惯受不得这些个没面儿的事。尤其还是她,一声不吭就离开,周从凛心里多半也不舒坦。
不过这也正是她想要的,既然没结果,那就不必再见。
总有些话,当着面也说不出口,说多怕又说错,可若要断得干干净净,便是要一点情分也不留。
她不自觉就将簪子攥紧了一些,眼眶又微微发热。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云层占据天空,远方连绵的山,在晦暗中若隐若现。
***
三人下楼同坐在一张桌上,晚霁早已取下了纱笠,她扫了一眼大堂,这店虽然不大,但装修都很精致,只是黑木家具,显得有些没人气。
食不言,寝不语。
安安静静吃着饭,却见那客栈门口有一算命先生踏了进来。
他头戴着黑布帽,身穿宽大黑灰长布衫,打扮颇为老气,但面容确实俊秀的。顺着脸往手看去,他拿着挂了布幡的木杖,仔细瞧去,上头写了几个大字——拿钱消灾。
是个年轻的算命先生。
只消一眼,盛炳就收回了视线。
可算命先生登时眼睛一亮,快步就走了过来,也不管他们三人反应,一屁股就坐下了。
“有缘,有缘。”他咧嘴笑。
先说话的是盛炳的心腹,他叫石木。
“你是何人?”石木问道。
“哎呀,这位小哥。”他张大了嘴:“你这眉间戾气不得了哇,没少砍人吧?”
石木下意识就要动手,盛炳淡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有事说事。”
“在下齐泷。”他正了正帽子,昂首挺胸地说:“大燕朝齐州人士,年方二十三,家住——”
石木霍然举着筷子直直戳向他脖颈,冷着脸道:“莫要废话。”
齐泷别别嘴,伸出一根手指来默默移开了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我昨天就见过你们了。”
“我是准备去解手来着,谁知道什么还没做呢,我就瞧见了一伙黑衣人。”
他将脑袋凑近,神秘兮兮地,声音放低了说:“他们说要解决你们。”
盛炳说:“昨天?”
他眼里闪过冷意,好似是在问这话的真实性。
晚霁也是略微蹙眉,怀疑的眼神落在了齐泷身上。
齐泷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缩回身子道:“好吧,刚才都是我瞎掰的。”
顿了顿,他又抬了抬下巴:“我就看了你们几个一眼,好家伙,血光之灾几个字儿都快贴你们脑门儿上了。”
盛炳正要说话,晚霁先一步问道:“所以呢?”
话音刚落,客栈老板就端着菜上来,他眼睛跟黏在了晚霁身上似的,放个盘子也要从她身边过。
只是眸光一瞥,忽然瞧见了齐泷,瞬间竖眉低喝:“你又来做什么?”
齐泷好整以暇地端坐着:“来吃饭啊。”
“你少给我唧唧歪歪,这等贵客是你能扰的?”老板说什么也要拖着人往外走,嘴里还不留情道:“前不久你才搅了我的事,你真当我没法子治你?”
石木没出声,不动声色地和盛炳对视一眼。
“店家,且让他坐下吧。”晚霁微微一笑:“是我们请他的。”
那老板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姑娘这般说,想是认识的。”他瞪了一眼齐泷,摁着他肩膀坐下,又连连说:“你们吃好,吃好。”
齐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恨恨咬牙。
狗眼看人低。
“说说吧。”盛炳举起茶盏。
齐泷扯了扯歪歪斜斜,皱皱巴巴的衣服,叹了口气解释:“我呢,是个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半个月之前到的这里。那时候我瞧那老板心术不正,便搅了他一通好事,他一直看我不顺眼。”
“今儿来呢,是想提醒你们一句。”齐泷尤其着重扫了一眼晚霁:“你们这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还有个貌美的小娘子。”
他意有所指道:“小心被打劫啊。”
石木木着一张脸,心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齐泷说完,三人都神色自若,慢悠悠夹起了菜吃。他嘶了一声,面露戏谑:“瞧你们这样儿,身怀绝世武功啊?”
盛炳笑了笑:“听你的意思,此地有劫匪?”
“也不是。”齐泷皱眉道:“这个镇子啊,说是闹鬼,反正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失踪。”
“你们难道没发现,这镇子阴森恐怖得很?”
晚霁动作一顿。
“老实说吧,我就是专程来驱鬼的。”齐泷挥了挥衣袖,义正言辞:“你们碰见我呢,算是撞大运了。待会给我安排间房,保你们安然无恙。”
石木道:“你这是骗钱。”
“诶诶诶,这位小哥。”齐泷抬手打断他:“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上苍还有好生之德呢。”他嗤之以鼻,大义凛然:“我好歹也算江湖性情中人,那种事儿我能干得出来?”
晚霁垂眸没说话,这人身上,总有股坑蒙拐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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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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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石木,第十八章 出现过,替盛炳探消息的,这章算是正式出场吧。
第34章 晚霁被掳
夜深了,本就安静的镇子越发沉寂。
石木守在了窗下,站在客栈前一动不动。而盛炳则是站在了房门口,这下是将屋子的所有出口都看住了,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晚霁沐浴完,穿好衣衫隔着门同盛炳说了一声,他应了句好,又道:“你好生歇着,明日一早咱们启程。”
月光皎洁,透着清寒。齐泷环抱着自个儿,杵在了石木身边,他笑了笑道:“我瞧着,那位是将门人?”
石木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诶,不要这样嘛。”齐泷舔了舔嘴唇,死皮不要脸地套近乎:“好歹咱们刚才也在一张桌上吃饭,怎么着也算半个熟人。”
石木瞥他,谁跟你是熟人。
“石木。”盛炳唤了他一声,石木点点头,抱着剑进了门去。
齐泷连忙喊:“兄台,留步。”
盛炳脚一顿,“有事?”
他拢了一下身上的布包,握紧了木仗快步上前,眼珠子转了转,打着商量开口:“我身上实在是没有银子了,你且替我安排间房,账记我头上,日后有了便还你。”
盛炳收回视线,一言不发抬脚往里走。他堪堪走到楼梯口,还没上楼,齐泷就跺了跺脚,不死心道:“兄台,不然我替你算一卦也成,不要银子。”
石木面无表情看着这个人胡诌。
“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有上顿没下顿的,保不齐还要被骂,你就可怜可怜我,只住一晚而已。”
盛炳正要开口说话,楼上陡然传来茶盏破碎的声音。
他眸光一凝,气势霍然凌厉。
石木也是瞬间就冲出了客栈,盛炳则是飞身上楼。
齐泷愣愣地,回过神来猛地拍了拍脑袋。老板闻声而出,他举着油灯,奇怪道:“怎么了?”
怎么了?可不是那位小娘子出事了嘛!
齐泷没回话,颠颠地跟了上去。房门被盛炳撞开,里头空荡荡地,只有桌上一片水渍,以及碎了一地的茶盏片。
盛炳面色难看,他大步到窗前,楼下石木也是肃着一张脸,他听见声音就迅速到了这窗口处,可别说人影了,连个蚊虫都没见着,而盛炳那时撞门而进,也是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那人连同晚霁,凭空消失了。
“这是——”老板站在门口,心下一惊,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被盛怒的盛炳揪着衣领提了起来,他声音像是淬了寒冰,低沉冷硬:“怎么回事?”
那双眼宛若染血的刀,闪烁着凛冽的光。
老板哭丧着一张脸,嗫嚅道:“我不知道啊。”
盛炳冷笑,手背上青筋暴起:“不知道?”
齐泷一看,这是要杀人的架势啊,他赶快上前劝说:“兄台,冷静啊,冷静。”
盛炳似乎听进去了,他缓缓松开手,可那老板方才提着的心还没放下,就见盛炳五指忽然扣向了他脖颈。
力道之大,老板的面色已经有些涨红,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