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爷向来是说做就做,随心所欲的主儿,她没办法,端着眼睛挑了一个。
是最普通的灯样。
周从凛不满意了:“怎的挑个这般丑的?”
她抿唇笑了笑,并不丑,只是其他的都太花里胡哨。
晚霁拿着那灯不松手,见周从凛还是皱着眉,她便自个去翻了小钱袋子,将铜板递给老板。
那老板哈哈大笑:“公子,姑娘家喜欢什么您就给她买便成了,何苦惹她不痛快。”
晚霁不免瞧了那老板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周从凛嗤笑一声:“行吧。”
也不知是不是他确实没有给晚霁花钱,倔着非要再给她买点什么。
后来还是进了糕点铺子,晚霁挑了几样,有周夫人爱吃的,有周老将军爱吃的。
“没了?”他抄着手站在一旁,觑了一眼。
晚霁嗯了一声,微微一笑:“左右您不喜欢吃这些糕点,奴婢就没买。”
周从凛望了望天:他什么时候不喜欢吃了?
***
这头宿驭先去了一趟锦衣卫卫所,出门又往了宫里头去。
递了牌子,禀了通报,这才见到了承安帝。
“臣宿驭,叩见陛下。”他单膝下跪,拱手垂头,声音低沉地向高坐在龙椅上的天子行礼。
承安帝缓缓放下折子,声音清冷:“起来吧。”
宿驭起身,抬眸看去。
承安帝今年方才二十三,委实算得上年轻帝王,他生得俊朗,同先昭宏太子十分相像,都是温和中透着凌厉那一派的。
宿驭心里转了几个弯,兀自笑了笑。
也难怪昭宏太子去后,圣祖皇帝要封这位年仅十五的皇太孙为太子,说白了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他敛了心思,禀报道:“陛下,臣已按您的吩咐去见了周老将军,如您所料,周老将军并不松口。”
承安帝起身,双手负在身后。他走到宿驭身边,目光落在了角落一香炉之上,轻漫道:“这事不必着急。”
宿驭埋着头应了个是。
就在宿驭以为承安帝没别的吩咐时,承安帝似乎忽然想起来什么,漫不经心问:“户部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他神色一凛:“探子来报,怕是——”
“有八十万两。”
承安帝眸中幽深一片,他冷冷一笑:“真是好大的胆子。”
声音沉沉,回荡在这空旷静谧的大殿里,平添了几分凛冽狠厉。
圣祖皇帝当初还在的时候,制定过一条法令,凡官吏贪污达六十两者,皆可问斩。这户部有人神不知鬼不觉贪了八十万辆,这是杀十次也不够。
宿驭也知道此次事件的严重性,只是贪污了如此多的银两赋税,想必牵扯的人数十分之多,一时半会儿确实难以查清。
承安帝走回暗金雕花龙椅,单手撑着下巴,笑了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让他们好好过个年吧,等到来年开春,就不必留了。”
他云淡风轻说着,似乎是在说这花长得不好看,直接扔了吧。
冷血,狠戾。
宿驭知晓这位新帝的行事作风,他没有多言,垂头领命。
谁知这时候李太傅进了殿来,他来时刚巧听到那句不必留了,心里一个咯噔,那不就是全给杀了吗。
李太傅赶快跪拜:“陛下,请听老臣一言。”
承安帝似乎有些烦恼,哎了一声道:“太傅大人,您可迟到了好一会。”
李太傅心抖抖,连忙解释:“臣府上出了点事,望陛下恕罪。”
“太傅大人言重了,快请起。”承安帝笑了笑,他眼底闪过阴沉,面上却丝毫不变:“太傅大人方才何出此言啊?”
李太傅稳了稳心神回他:“陛下,此案牵扯面太广,重罪轻罪的有,主谋从犯的也有,一并杀掉,影响太大。”
那说不定得杀个好几万人呢!
承安帝瞧了他一眼,饶有兴致道:“说来听听。”
李太傅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地说:“臣以为,有些可杀,有些不可杀。”
“可杀有二。其一,主大头者当杀。其二,各层经手人员,若有超律令者,当杀。”
“至于其他,或是小贪,或是不知案件真相,稀里糊涂者,则可流放。西南普州元江,沿景东、顺宁等地少有人烟,地未垦荒,若将那些人流放去,可顺势奴役。”
他顿了顿,问:“陛下以为如何?”
大殿里静了片刻,好一会才听见承安帝声音响起,辨不出喜怒来:“太傅大人真是良臣啊。”
宿驭站在一旁,静静听着这位帝王阴阳怪气地说话。
李太傅安静如鸡,等待着天子的审判。
“行了,就按太傅大人说的办吧。”承安帝似乎有些乏了,挥退了两人。
宿驭同李太傅并肩而行,他扬眉道:“太傅大人当真是足智多谋。”
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嘲讽讥诮,甚至还透着点点幸灾乐祸。
李太傅冷哼一声,鼻孔朝天:“我可比不得宿指挥使,替陛下解决了多少逆臣贼子。”
“宿某的刀确实厉害了些,谁不听话这刀就爱吃谁的血。”
宿驭阴郁眉眼带笑:“若是太傅大人愿意拿您的善心来度化一二,也是可以的。”
李太傅哽住,整个脸险些涨成猪肝色,摆摆手晃悠着脑袋拒绝:“度不得,度不得。”
两人说着,一同出了宫。
第3章 青梅竹马
周从凛带着晚霁逛了好一会子二人才往周府走,碰巧还遇上了徐家的小公子。
“这不周家哥哥和晚霁姑娘么。”徐茂凑到二人跟前。
晚霁屈身福礼:“徐小公子。”
“周家哥哥,许久不见你了,怎的不出来玩?”他奇怪道。
这徐茂便是周从凛一道厮混的好友了,他年龄小,性子单纯跳脱,惯爱跟着周从凛四处跑。
周从凛冷笑一声:“这么冷,我出来受冻么。”
什么受冻不受冻都是屁话,周从凛之前被周老将军看着,大半个月没出过府门口,所以才有闲心逗大黄跟大黑那两只狗。
今儿个是冬朝节,又马上要过年了,周从凛料定周老将军不会多说什么,这才出了门。
徐茂不在意的点点头,挥手让身后的随从将怀里一大袋糖炒栗子递给了晚霁:“邹记的栗子,周家哥哥尝尝。”
周从凛随口问:“怎的不见你兄长?”
徐茂是徐国公的小孙儿,上头还有一兄一姐,他年纪小些,甚得徐国公的喜爱,徐大公子也很宠爱这个幼弟,以前遇见过好几次两人一块出来。
徐茂拢了拢披风,叹气道:“他近日染了风寒,出不得门。”
晚霁有些诧异,这倒是没听说。
往来行人多,喧闹得紧,又见时间不早了,周从凛抬了抬下巴说:“夜里寒凉,早些回去。”
徐茂本就生了一张娃娃脸,唇红齿白的。这下眉眼弯弯,愈发像个小孩子,他重重点头:“知道了。”
他向晚霁眨眨眼,转身带着随从往相反方向走了。
晚霁轻声道:“徐小公子倒是难得的真性情。”
周从凛盯着她,忽然伸出手给她拉了拉斗篷帽子,他手下使了劲,几乎整个脸都给她蒙住了,嗤笑一声:“那你去跟着他。”
又发什么气。
晚霁一手拿着纸袋和其他东西,一手费力地扒了扒帽子前沿。
她抿着唇不说话,周从凛从她怀里摸出一个栗子,边吃边说:“你冠了我周家的姓,居然还想去别家伺候,狼心狗肺。”
说起来这事也是好笑,周夫人喜爱晚霁,非要认她为义女,说要冠给她周家姓。
可哪有报恩报到做人家的女儿的?
晚霁拒绝了,只愿做个奴才,服侍周从凛,长长久久报周家的恩。
后来这事便也就算了,只是周从凛不依不饶,每每不高兴时便拿这话堵她。
譬如她给厨房大婶的稚儿做件衣裳,或是她给夫人那边同她要好的丫鬟绣个荷包,周从凛便能在她耳边嗡嗡嗡一天。
开口便是:周晚霁你都姓周了,怎么还去伺候别人,那什么衣裳我也要。什么?你不做,你不做就是忘恩负义云云。
这头晚霁紧了紧装满栗子的纸袋,端着笑道:“是,奴婢知错。”
微暗的光将人影拉得老长,铺了一地的雪踩得咯吱咯吱的响,片片雪花从天空坠落,天地间都雾蒙一片。
两人并肩往前走,过了闹市,穿过小巷时倒是变得清幽了。侍卫们牵着马车候在拐角的一棵树下,站在最前头的是周从凛身边小厮,叫余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