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尤其是二爷,他若是闹起来,就让铜爷、郭师傅、庆亭主一起看住他。”
“是。”
上官锐从他大哥那里气急败坏地冲出去后,遇到人走近,不管是谁,便头也不抬地大声地呵斥走开。“这么多年老头子竟然还对上官家的寒霜剑念念不忘,不拿到手还誓不罢休了!事关寒霜剑,大哥竟然犹豫!”上官锐越想越愤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几圈,终于刷刷地淌了下来。
“叫你们离我远点!没听见是吗?”上官锐一面抹眼泪,一面胡乱吼道。
“锐儿。”宁孤铜在他身前站定了叫道。
“铜爷。”上官锐泪眼模糊地脱口叫道,抬起头后,一手揩去眼眶中的泪水,呜声地又叫了一遍,“铜爷。”
“我是怎么教你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宁孤铜脸色一如既往地严厉,声音却比平时柔和了很多,“把眼泪擦干净。”
眼眶中还有残余的泪水流下,上官锐用左右两只袖子各抹了一遍脸。
“今天又落了一天的学习,明天准时到郭师傅那儿报到。”宁孤铜道,“还不快回巨阙亭去,省的你三叔和师父担心。”
“铜爷,鲲鹏堡的人今天……”
“我已经知道了。”宁孤铜道,“鲲鹏堡和寒霜剑的事,你大哥会处理的。”
“大哥竟然说要考虑借不借的问题!他们要的是寒霜剑!寒霜剑!寒霜剑……”上官锐大喊,对鲲鹏堡的怨恨和对大哥的不理解刺激得他只能声嘶力竭地喊出来。
“你大哥是神兵侯,他有做主的权力。”
“那他的决定若是错的呢?”
“听侯爷的。”
怎么连铜爷都这么说?在回巨阙亭的路上,上官锐咬牙切齿,黑夜遮住了他通红的双眼,也遮住了他眼里的凶光。
宁孤铜安抚好上官锐后就回了自己的住处,甫一进门就有伺候的仆人过来给他披上一件外袍,挡挡夜里的寒凉,“铜爷,方才风楼主来了,等了您一会儿,见您没回来又回去了。”
“知道了。”宁孤铜沉声道。回屋时,他抬头望了望避月的乌云,闭眼吸了吸夜晚清冷的空气,兀自感叹,鲲鹏堡今次来借寒霜剑,宝剑尚在剑阁,神兵侯府已是全府坐立不安。
第65章 鲲鹏取鱼(3)
郭固晚年作息规律,戍时息卯时起,起来后先到院子里沿着鹅卵石甬路走上一刻钟,然后洗漱,用仆人端来的早饭。他口味清淡,数十年如一日,早上吃的一直都是一碗米粥配佐菜。只是今日,郭固吃粥吃得越来越慢,到了后面,每吃完一勺都要顿三顿,再舀下一勺。郭固虽然平时吃东西也慢慢悠悠的,可这一次也未免太过迟缓了。
随身伺候的小仆在旁看着觉得奇怪,还心想是不是今天端来的粥或萝卜干有问题,这萝卜干新腌制的,难道郭师傅觉得不好吃?
“什么时辰了?”郭固将最后一勺粥送入口中,稍稍咀嚼了两下后吞下肚中。
“辰时了。”一说完,小仆才突然想起每日这个时候,二爷都已经到了郭师傅这儿点到,今天却迟迟没有现身。他往身后的院门遥望了一眼,只见两个小仆正在打扫院子,并没看到二爷的身影。
郭固端正坐着,一双空洞无神的老眼平视前方,正好面对着院门,“你去问问,今天二爷是不是还要陪同鲲鹏堡来的旷公子一行?”小仆领话后,端着空碗退了出去。郭固仍坐着,微微一声叹息,心中略感担忧。他虽人老眼盲,但心明如镜,不用问就知鲲鹏堡此行所为何事。
“二爷,您怎么这么晚才来?”扫地的小仆正用大扫把用力地扫除地上的落叶,见上官锐姗姗来迟,“郭师傅早饭都用好了。”
上官锐充耳不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郭固面前,“师父,对不起,徒儿来晚了。”
郭固听出徒儿的话里没有往常的精神气,但也没有追问,还是让其到徐师傅手下去拉风箱。
“师父,徒儿这拉风箱到底要拉到什么时候?”上官锐问道。
“怎么,这才来几天就耐不住性子了?”郭固拾起靠在旁边的竹棍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就被上官锐扶住臂膀,老人家身子轻轻一抖,徒弟便会意地放开了手。郭固手持盲杖继续往前走,“你往后的路还长,学的东西还很多。以后你要学选矿选材,洗沙炼铁,捶打,刨锉,磨光,淬火……”
“那徒儿现在就想和师父学选矿材。”上官锐脱口一出,小腿便突然吃了一记痛。
郭固拿盲杖甩手一抡,打在了上官锐的腿上,正色道:“欲速则不达,铸剑若是这么好学,宝剑这么容易被铸造,你三叔也不会空辛苦十几年没铸成一把名剑!”
上官锐头微垂,细白的牙齿死咬着嘴唇,通红的双眼盯着地上的砖缝,心中暗暗埋怨三叔无能,若不是巨阙亭十几年来没有一把宝剑铸成,神兵侯府也不会被人欺辱到如今这种地步。
“锐儿,有志向有目标是好的。”郭固语重心长道,“可也要一步一步地来。师父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若是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得你铸成一把宝剑,那也不枉此生了。”
“师父,徒儿知错了。”
“巨阙亭如今这模样,师父知道你心急,师父也心急,你三叔也心急,侯爷铜爷他们都心急,可是我们都知道,心急也没用。你得守得住心中的志向,沉得住胸中的气。”
“是,师父,徒儿谨记师父的教诲。”上官锐拱手说完后,就去了徐师傅那边继续帮忙拉风箱。临走时,郭固又叫住他道:“徐师傅捶打剑身时总喜欢念念有词,你在旁拉风箱时注意他口里说的。”
上官锐一走,郭固举起手中的盲杖,负在身后,在屋里自如地踱了几圈,每过三步,都暗自叹一声息,最后踱到门槛前,举头自语道:“寒霜,寒霜。”
“铜爷,您觉得侯爷会把寒霜剑借给鲲鹏堡吗?”风为止在府中兜了大半圈找宁孤铜,没想到侯爷今早独自一人出门,换作铜爷在三省堂坐镇。
陈谏和几个小书童都不在屋里。小书童们昨晚就被上官铭指派了任务,到止戈斋摘抄文录去了。陈谏则是领了一个更大的差事,今日陪同林旷在府中各地转悠。此刻偌大的三省堂内只有宁孤铜和风为止两个人。
宁孤铜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茶水面,小饮了一口,方说道:“侯爷今日出门,为的就是对寒霜之事好好想一想。”
“自侯爷正式接手神兵侯府的事务后,这应该是他遇到的最为棘手的事了。”风为止道,“寒霜剑是神兵侯府的镇府之宝,是神兵侯府作为百年武林世家的身份象征,别说是借,就连给外人参观都很少有。若是真给了鲲鹏堡,那整个江湖的人必定耻笑我神兵侯府势衰力弱,竟连镇府宝剑都留不住。”
“那你觉得不借为好?”宁孤铜老谋深算,当然知道风为止为何如此关心鲲鹏堡借寒霜剑一事,难得他这个闲散楼主这回不再闲散,“林盛威可是个吃不得亏的人,十五年前,他的次子林拾带人到神兵侯府,阵仗可比今天大得多,若不是夫人临危不乱,以性命逼其兄长,再加上以流风回雪两把剑作为代替赠送,还指不定会到哪个地步。”
风为止苦笑一叹,“若是不借,那依鲲鹏堡的行事,必然会做出其他对神兵侯府不利的事,尤其是要对在各地的几个堂口。如今鲲鹏堡江湖势力庞大,各大武林世家无不买他的账。听闻江州剑和堂的落寞便是得罪了鲲鹏堡,起因只是在一次渡江时,剑和堂的人先占了渡船,导致鲲鹏堡外出的人晚了一天回堡复命,林堡主就下令阻断剑和堂出城的所有官道。”
“是啊,借或不借,对神兵侯府来说都有大弊。”宁孤铜道,“就看侯爷如何取舍。”
风为止道:“铜爷,恕为止唐突,寒霜剑关乎的是整个神兵侯府兴衰命运,纵使侯爷身为神兵侯府的当家,但毕竟还年轻,为何不与大家一起坐下来商量对策,反而要独自一人出门思考。”
“与大家一起坐下商量对策,就像我们两个眼下这般面对面坐着商量?”宁孤铜摇了摇头, “有些时候,这种方法并不真的管用,并不是占着人多的一方,看似占理的一方,就一定是对的。”
“铜爷,铜爷!”高斧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