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折一边伸出手,让弟子把盒子递到他手上,一边道:“婳槿有没有说这是什么东西?”
“没有,只不过姑娘说阁主打开盒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姑娘还说这是别人的东西,到时候还要送还主人的,还请阁主留心着点。”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听婳槿这么嘱咐弟子,宁折想起两天前侯爷跟他打的一招呼,心忖盒子里必是侯爷说的那物了。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等那弟子退出去关上门后,风为止好奇地探过身来问道。宁折没有立即回应,只拇指轻拨暗扣,开了盒子,掀开覆着的一层罗帕,那件传说中的宝物便展现在了眼前。
风为止见宁折开启盒子后两眼瞬间发亮,又见他神情似喜似惊,不禁越发的好奇,一时心急,趁宁折怔住时,将那盒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夺了过来,“让我瞧瞧是什么宝物。”见是一只攒了豆子大红绿宝石的金丝镯子,不免有些失望,“能让你看得跟丢了魂似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暗器呢,原来就是一只镯子。”说着,将镯子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捏在两指间颠来倒去地细看,几颗剔透的宝石在阳光下灼灼生辉,细密的金丝也是耀得人睁不开眼。
“看好了吗?”宁折问道。
除了价值不菲和精巧,风为止没看出这只镯子有什么不凡之处,但他知道宁折眼界不低,能让入得了他眼的东西,定不会是只普通的镯子,只不过嘴巴上佯装不屑的说道:“还给你,又是宝石又是金子的,我看就是只镯子。”
镯子回到手中后,宁折轻轻地抚摸上面的细丝纹路,突然扯动其中一颗红宝石,瞬时拉出三寸长一根如蚕丝一般粗细的金线,大声笑道:“果然是金蚕丝!”
“金蚕丝?”风为止惊得脱口而出道,就连两股都离了坐垫,后又缓缓坐下来,他知道金蚕丝所为何物,那是天下间身兼刚柔的细物,其锋利程度不亚于刀刃,可是这东西在江湖上早已失传已久,怎么会出现在神兵侯府?风为止道:“宁大哥,你确定这只镯子是金蚕丝做的?”
“是不是金蚕丝,一试便知。”宁折一手拿住镯子,一手攥住金丝另一头的宝石,在案角处扬手一割,一块三角木头吧嗒一声跌落在地。
风为止双目睁得老大,用手摸了摸木案角上的断口处,平滑得没有一丝粗糙,不禁叹为观止,好半天才开口问道:“宁大哥,你这金蚕丝是哪儿来的?”想起不久前进来的弟子说是婳槿送来的,于是又改口道:“婳槿哪儿得来的金蚕丝?”
宁折将拉出来的一段丝线卷回去,把镯子放回盒子里,说道:“这金蚕丝不是我们神兵侯府的,是侯爷的那位客人的,侯爷与她说好,将这金蚕丝借给我参详三天。”
风为止没有亲眼见过海月,但也听府里的人说侯爷从太湖回来时带了一位客人来,而且还是位姑娘,只是能把金蚕丝围卷成镯子戴的姑娘想必不会是等闲之辈,说不定是哪个名师的高徒亦或是哪个武林世家之后。
“我看这位姑娘把金蚕丝做成镯子戴在手上的主意倒是不错,虽然华贵了些,却能躲过许多江湖人的眼睛。”宁折的一只手按在盒子盖上,笑道,“若不是侯爷瞧出这镯子的端倪,我们也无缘见到这金蚕丝。”
风为止努了努嘴,道:“宁大哥,我听你这话怎么像是在贬损老弟没眼光——没能认出这金蚕丝。”
宁折低眉浅笑,反问道:“不是吗?”
风为止一愣一笑,“是是是,老弟我眼拙,不过有些东西还是瞒不住我眼睛的。”说到这里,故意一顿,嘴角微微弯起,咧出一抹狡黠之色,以中指关节扣了扣案面,指着瓷瓶里的穗子说道:“想不到宁大哥敢堂而皇之地糊弄侯爷和各堂堂主——这才是真正的怀穗吧!”
“不藏于怀中,不拢于袖中,岂能叫怀穗?”宁折气定神闲地矢口否认,把瓷瓶移到窗棂上,在炽烈的阳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粒粒微尘围着金色的穗子舞蹈跳跃,一片光辉灿烂。
第50章 神兵侯府(9)
肖策炀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快酉时了。他原是要去环翠山庄拜访朋友的,环翠山庄与神兵侯府相距二十里,骑马只能骑一段路,后面那段路坡陡碎石多,只能步行。肖策炀特地起了个大早出门,午时方到山庄门口,却被告知主人不在,不得不败兴而归。他以前久居洛阳,后来又常年待在岭南,一年来莫干山两次,每次都只待三四天,根本交不到什么朋友。与环翠山庄主人的结缘,还是在五年前自己被蒙在葫芦里跟着风为止到处转悠时得来的,只不过这环翠山庄是那位朋友家的一处别院,并不常住,虽然为了能一年一聚,那位朋友每年七月都会到山庄小住一段时日。只是这次神兵侯府年中堂主集会被安排到了八月,没想到日子一过,那位朋友便回府去了。
既然访友不成,又无游览的心思,肖策炀慢悠悠地游荡回侯府歇息,没想到行至半路,遇到两个洛阳分堂的弟子。“肖大哥!”这两人一老一少,都是在秦敬德手下做了许久的,与肖策炀是旧相识,那年纪轻的比肖策炀小上三四岁,一见面就撇开他岭南分堂堂主的身份,直接唤起原先用过的称呼,兴高采烈地说道,“总算找到你了,叫我们哥俩好找!”
肖策炀道:“找我?找我什么事?”
“是老堂主找你。”那个年纪大的弟子拱手说道,态度恭敬,不敢丝毫怠慢嬉笑。
这次外出访客,肖策炀走得确实有些远,跟着两个洛阳分堂弟子走了一个多时辰,仍是山林道上,没见到秦敬德,不免有些心急,“敬德叔身体不好,怎么不在府里休息还出来走动?你们也不劝一下?”
“老堂主那脾气怎是我们能劝得动的?老堂主说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来莫干山了,一定要……”年轻的弟子低着头看路,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用剑身猛地拍了一记后背,截住话道:“多说什么废话,赶紧给肖堂主带路!我们再不走快点,老堂主要等急了。”
那年轻的弟子背后挨了一记吃痛,停下口中的话歪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却迎来一个严肃冷峻的眼神,才一下子明白自己多言了,遂埋地了头只顾赶路,不敢再多说一言。
肖策炀跟在他们身后,心里却比他们更加了然。看秦敬德老态病弱的模样,恐是寿数将尽,一念及此,肖策炀忍不住心头上隐隐作痛,越是如此,越是迫切地想赶快见到秦敬德。
从他们正在走的这条山路下去,再走半里路,便是一大片浅水湖荡,这是附近的村民捕鱼养虾的地方。肖策炀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心想就快到了。山脚下草木稀疏,都是半人高的灌木,从这里远眺,视野倒也不差。今日从早上起就是碧空无云的艳阳天气,不知何时西边竟布延了万丈云霞,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如红锻似赤锦,半边天空被它抹得绮丽华美至极。此时无风,平静的湖荡也被映得红澄澄一片,出来劳作的人一个个举竿背笼,赤足踩着泥埂回家去,留下一排排插没在水中的芦苇竿继续守着这片湖荡,偶尔也会有几只在附近栖息的水鸟低空掠过,嘴一啄从水里衔出一条小白鲦。
秦敬德很喜欢这个地方,这是他在洛阳无法看见的风光——静谧安淡,与世无争。他坐在岸边被日头晒得硬邦邦的埂子上,望着西边如火如荼的晚霞,忆起自己大半生波澜岁月,又想到如今快走到尽头的路,不胜感慨,“如此美的景色,恐怕以后都见不到了。”跟过来照顾他的弟子一律站在他身后十步开外的地方,没有听到这位老堂主的自言自叹,更没有看到两行清泪从他深凹的眼眶里落下来。
“肖堂主,你可来了,老堂主都在这里等了半天了。”
听到背后的声音后,秦敬德暗暗用袖子拭去挂在脸上的眼泪,高声道:“是策炀到了?”
其余人等全部止步,独肖策炀走过去,说道:“是,听说老堂主找我有事。”他见秦敬德旁边放着一根细竹竿,初看还以为是用来垂钓的鱼竿,再看一眼,才发现没有钓线和鱼钩,只是根竹竿。
秦敬德拾起竹竿,随手往前面一扔,道:“过来和敬德叔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