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其余三人听着垂暮的病种之人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话，无不精神一震。风为止坐在秦敬德身侧，抚着他的背部替他顺气，见他脸色略有好转，方抬起头说道：“侯爷，铜爷，您二位是怎么想的？”
宁孤铜仰头一叹，徐徐呼出口中的气息，才开口道：“洛阳分堂是我们神兵侯府设在京城的百年分号，又曾多次在北境战事中分当大任，与兵部通力合作提供制造军士兵器，不可与别的堂口相提并论。洛阳分堂的堂主，必定得是个有能力魄力又刚正坚韧之人。放眼整个神兵侯府，当属肖策炀最合适。”
上官铭是第一个说出肖策炀名字，自是早已相中了此人。风为止看着形势，心想肖策炀的调任是势在必行之事了，但还是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肖策炀固然才干能力一等一，但此人狂傲自负，不是个易处之人。”
“人无完人，瑕不掩瑜。”上官铭淡淡说道。
风为止又道：“还有两点，一是丁烈当了敬德叔这么多年的副手，做起事来谨慎认真，并无大的错漏，到时候可甘愿受肖策炀的管制，继续当个副堂主？二是肖策炀北上到洛阳当堂主，那岭南分堂该由谁接替。”
“丁烈那儿不必担心。”秦敬德道，“一个月前，我就与他聊过，他是个心实的人，做事可以，说到统筹规划到底不行。”
“岭南分堂设立才不过短短五载，地方偏远，人员少，规模也小，更重要的是，神兵侯府的势力重点从来都不是岭南，就在岭南分堂挑个能干的弟子做堂主不是难事。”上官铭徐徐说道，漫不经心的三言两语已将另一个问题也解决了，其实在场的人都心里雪亮，当初将肖策炀从洛阳调配至僻远的岭南的原因，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最后，四个人还计议了一下何时以及如何调人的问题。说到底，肖策炀毕竟是秦敬德带出来的人，他虽有些轻狂，但对秦敬德、宁孤铜等老人都是极尊重的。于是就先由秦敬德先去和肖策炀说通一下这件事。
等到全部事宜详谈完，已是刚过亥时，上官铭忙劝他们几个赶紧回去歇息。人走后，他自己也将书案上快烧完的两支蜡烛吹灭，径自回了卧房。
婳槿在外面一直等到宁孤铜等人出来才端着热水进屋伺候上官铭的睡前洗漱。“没想到侯爷与铜爷他们聊得这么晚。”婳槿一面将毛巾浸了热水后又拧干递给上官铭，一面说道，“二爷本来也想找侯爷谈谈，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呢，见铜爷他们迟迟不出来就回去了。”
上官铭脱下身上的长衫，拿热毛巾擦完脸后递回给婳槿，“他能有什么事，肯定是为他继任巨阙亭的事发愁。”
婳槿接过毛巾又在热水里浸了一遍，拧干后重新递给上官铭，见其将热腾腾的毛巾捂住脸解乏安神，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海月姑娘那边，奴婢有时候照应不过来，就捡了两个丫鬟过去伺候。”
“这还当件事来回禀？”
婳槿道：“恕奴婢今日照料不周，海月姑娘今天早上起来没见到人，就自己在府里走开了，没想就走到了天光湖那边，被守卫们拦了下来。”
上官铭将毛巾丢入水盆里，转身在床沿坐下，略一沉吟，说道：“海月姑娘是我请来在府里做客的，理应我亲自陪同，只不过这几日堂主们在这儿，顾及不到她。来之前，她就说要进我们的止戈斋看看，明日我还是不会得空，你就领她进止戈斋去。”
第48章 神兵侯府（7）
因昨日误打误撞地走到府里的天光湖去，差点扰了正在议事的侯府堂主们，海月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想着到底是在别人的府上做客，怎可如此莽撞大意。听说神兵侯府的堂主集会议事半年一次，且分堂堂主是从各地分堂赶来的，想必上官铭这几日都不会有空接见她。府里再不可乱闯乱逛了，海月本打算在房里调琴弹奏打发时日，没想到一早婳槿便来说要带她进止戈斋。
“侯爷还要陪同几位堂主去游览莫干山秋景，说先暂时委屈姑娘了，因怕姑娘闷，就让奴婢先带姑娘进止戈斋看看，斋里无论是图谱还是书籍，姑娘都可尽情阅览。”婳槿一边带路一边微笑着说道。
因先前探听过，海月知道神兵侯府的止戈斋算是江湖的一处宝地，多少人费劲了心思只想进去一窥各种兵器图谱。她能入得了止戈斋，是因为先前与上官铭有一约定，将自己的金蚕丝镯借给神兵侯府三日，没想到上官铭竟如此大方，这镯子还在她手腕上，便先请她进斋看书，还不限制类别数量。
止戈斋因里面所藏书卷图谱异常重要，因此侯府专门安排了十二人在此，这些人不仅通文墨也会武功，平日里专门护卫打扫这座书斋，巨阙亭和含光阁送来的兵器图谱，他们都会一一作入斋存放登记，谁人出入书斋，有无借走书籍，也都会被记录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一排爬满泛黄藤萝的矮墙走着，还未见到书斋的门面，海月就听到前面有杂沓沉重的脚步声传过来，心里蓦然一紧，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跟着婳槿往右手边一转，方知是怎么回事。原来今日天空碧蓝，阳光明媚，是个晒书的好天气，因而管书斋前一排雕花扇门敞开，斋里的人在门前空地上摆了八张长条木案，又在一溜房檐下的地上铺了纸，十几个人进进出出，将一摞一摞的书籍从屋里搬出来，又匆匆折回去再搬，每个人跑得几乎脚不沾地。
“婳槿姑娘，你怎么来了？”有个人刚把手里的书撂下，就见婳槿带了一位陌生的姑娘来，一边喘气，一边挂了笑招呼道。
“今日说巧也不巧，赶上你们晒书。看你们的架势，应该日头刚出来就开始后搬书了吧！”婳槿道，“这位是海月姑娘是侯爷的贵客，侯爷让我带姑娘进止戈斋看看。”
那人脸上微微一愕，旋即又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今年夏季多雨，摆在架子角落里的书有些发霉了，现如今秋高气爽的，太阳照得暖和，再不把那些书拿出来晒晒，若是哪天侯爷来，翻到一本里面有霉烂页的，小的们准会被骂。”说着，又话锋一转，将目光移向海月，恭敬地说道：“这位姑娘既是侯爷的贵客，还请姑娘从左侧的门进。”
海月挪脚前扫了一眼斋前的忙得热火朝天的晒书景象，疑问道：“既然贵斋在忙着晒书，那我进去阅览书籍，可有打扰之处？”
“不碍事，止戈斋藏书众多，这也只不过是五六个书架上的量，哪能今日一并晒完，姑娘尽管进屋自行翻阅。”
甫一迈进止戈斋门槛，海月即被一排排鳞次栉比的书架震惊，不禁嘴角微微弯起，头一偏，对身旁的婳槿叹道：“贵斋的书可谓是汗牛充栋。”
婳槿道：“经史子集倒也不足奇，别的地方也可读到，敝斋珍藏的各种兵器图谱，很多都是天下间独一份的，府外的人想进来看都没有机会。”海月能明显的感觉到其言语间的自豪，神兵侯府除了兵器外，这间藏有天下兵刃图谱的书斋想必是他们另外最值得骄傲的了。话落后，婳槿伸手一让，请海月沿着书架过道往屋里面走去。
虽然书多架子多，将一个藏书斋挤得满满的，但是这书斋是经过整修的，前头都开了窗，光线从两头洒进来，通室明亮。书斋里也不仅全是书，靠窗的一边摆了两套书桌椅子，桌上备有文房四宝，角落的高几上还有水壶茶杯。
“这书斋里里外外有十二人伺候着，姑娘若是有事尽管往外喊一声。”婳槿欠了欠身道，“奴婢还有事在身，不便继续陪着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海月亦向她欠了欠身，算是回礼，她摩挲了一下藏在袖中的镯子，在婳槿转身时叫道：“姑娘留步。”说着，将左腕上的镯子褪下，捧在手心里送至婳槿面前，“这个还请姑娘转交给侯爷。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饶是婳槿知道这只绞丝镯子便是上官铭口中提起过的天下间最至刚至柔的金蚕丝，也忍不住被它的精致与华丽所吸引，她盯着镯子看了许久，又抬起双眸看了看镯子的主人，一种莫名的艳羡从心底升起。婳槿见对方一脸诚挚的微笑，双手捧过镯子。
婳槿一走，负责止戈斋的仆役又忙着搬书晒书，海月瞬间觉得自由不少。各排书架上都挂了写有引得的牌子，使得找起书来方便。即使海月原先对这间止戈斋并无太大的心思，可既然到了宝地，怎可浪费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