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正越道:“快抓住船桨!”等另一人抓过快速划动后,他又去看受伤的弟兄,可这一箭正中其背心,不到片刻,中箭者就一命呜呼了。
廖正越一只拳头攥紧,另一只手去拂上弟兄未瞑目的双眼,嘶声力竭地喊道:“快点划船!不然我们都要死!”
划船者额头上大汗淋漓,眉眼间沾了汗珠,使得他视线模模糊糊,但他不敢擦汗揩眼睛,只顾闷头划桨,前方是无边无际的湖水,后方却有大队人马来追捕他们。
上官铭跺跺脚,催促划船的那些人再加把劲,手里的动作也没落下,再一次搭了三支箭,将长弓拉满。在他快要放箭时,头顶上空有一排利箭呼啸而过,直直地飞向水盗的小船。
上官铭微微一愣,随即大喜,心想肯定是晁将军的战船发出的□□。他放下弓箭,回首望去,只见后面几十艘大船小船气势汹汹而来,从三个方向形成合围之势。
“刚才那排□□不是晁将军那边射来的。”宁孤铜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箭射来的方向,“霹雳堂和太湖水帮的船上都没有配备如此精良的连排□□,这箭是陈训那边射来的。”说着嘿嘿一笑,“应该是那位唐大人发射的。”
唐紫英爬出弩窗,趴在渐沉的船面上,朝那排□□飞出的方向望去,哈哈大笑道:“廖正越,都说你狡猾无比,竟也没发现这艘船上有弩窗!”他先前被水盗折辱得厉害,好几次都心生胆怯,想泄露出船上弩窗的机关所在,期盼水盗能放自己和弟兄们一条生路,但见到神兵侯府守在外面与水盗僵持不下,心念晁将军的大批水师正乘风破浪而来,再加上被廖正越随手劈死的那个兄弟的血还留在甲板上,才渐渐压制住自己愚蠢的念想。如今廖正越等人已是穷途末路,落网是迟早的事。
被解救的士兵众多,神兵侯府的大船去追捕廖正越了,留在此处的小船不够用,因此陈训向空中发射了一个焰火讯号,请霹雳堂和太湖水帮的人前来支援。一炷香后,两个帮派各出动的三只小船已到了跟前,在水里游荡的那些人纷纷抓住船舷上岸。
“唐大人!这船快没到水里了,您快下来!”陈训站在小船上喊道,“我们得赶紧去和晁将军会合。”
□□虽然是向水盗的小船方向射的,但两方隔的距离越来越远,唐紫英也无法判断他的箭射中了几个水盗,他往弩窗上砸了一个拳头,恨不能再射几排□□,可惜弩窗和所有机关中的□□已全部淹没于湖下,他只好放弃。
陈训的小船在唐紫英的左侧,他只要挪一下身子,再纵身一跃即可上小船。唐紫英呼喝一声:“我这就下来。”当他小心挪动步子时,忽然被一股大力拖住了脚踝,整个人被拉近了水里。
“唐大人!唐大人!”陈训大喊,“不好,这里还有水盗,大家小心!”
那是唯一一个从夹层的底舱里逃出来的人,他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浮出水面时脑袋都还没清醒,唯一的念头只想活下去。他靠在沉船边的一个小角落里,两手虚弱地扶住船的边沿,时不时地钻进水里掩藏自己。等到神识全部恢复时,惊恐地发现周围全部都是敌人,一个弟兄都没有看到,他九死一生地从逃出船舱,而其他弟兄竟无一幸免,心里全是凄楚和绝望。当他看到唐紫英的时候,心想反正是一死,也要拉上一个官府的当垫背。
唐紫英被扼住喉咙,惊慌之中吞了好几口湖水才出水。只听到有人喊道:“唐大人在那边!”接着,他又听到身后的人恶狠狠道:“让你再活一口气,我这就拉你陪葬,去见我的那些弟兄们。”
唐紫英以为身后的人手中有利刃,吓得在水中瑟瑟发抖,但很快就定下心神,决定在水里和这水盗搏上一搏,一雪前耻。猛然双脚蹬水,奋勇转身时,只见水盗的右手高高举起,狰狞的面部固定在了一个表情,其中还带着突如其来的痛苦。很快,唐紫英就看到了周围的湖水被染成了红色。
陈训手一拉,收回嵌入水盗背部的飞廉,叫道:“唐大人,您没事吧?”
水盗的尸体沉入水中,溅起一圈小水花,血水在唐紫英周围涌动。“我没事,多谢少侠相救。”
神兵侯府的大船渐渐放慢了航速,等着后面的三支船队赶上来。湖上晨风习习,吹得风帆左右晃动,与桅杆相撞时夸啦夸啦作响。上官铭咧嘴笑道:“全叔竟然偏了私,给澄王殿下打造的船上转了弩窗机关,等这湖上的事情平息,我要到他跟前好好说说。”宁孤铜与他并肩站立,闻言淡淡一笑。两人目睹残余的水盗做最后的挣扎。“像不像是太湖上的一场围猎?”宁孤铜道。
身后响起号角,晁轸之的船队赶了上来,与神兵侯府齐头航行。上官铭对旁边大船上的那位戎装将军抱了抱拳。晁轸之亦向其点了点头。
一起逃路的弟兄只剩了十二个,其中有只小船上的人全军覆没,船桨落入了湖里,随波逐流,越漂越远。廖正越大汗淋漓,他来不及悲愤,把自己所乘小船上死掉弟兄的尸体一个一个地推入湖里,亲眼看着他们沉入水底。这对他们来说不会有良心上的过不去。太湖的水盗生于太湖,亦将死于太湖。这是廖正越义父常说的话。
号角长鸣,鼓声大作,浩浩荡荡地水师如同几座移动的大山,涉水逐浪而来,直押他们头顶。廖正越从来不是等死的人,即使劫数难逃,他也要做最后的努力。他一把躲过同伴手中的船桨,自己拼命划动湖水。
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廖勇看清远处那人的动作,叹道:“一点都没变,还是那副脾性。”
第40章 太湖围猎(12)
不再有疾雨般地箭矢射来,可是号角和鼓声越来越近,就像是一只无形而又力量强大的魔爪,它冰冷的指间已勾住了他的后领,再不多时,就要来掐住他的喉咙。
“四当家,他们追上我们了!”船上的弟兄往后看,不住地大喊道,“就在我们身后了!”
廖正越满脸通红,脖颈间青筋暴起,厉声喝道:“叫什么?”
“可是……”
一声巨响阻断了他们的对话,廖正越控桨的小船仿佛突然之间进了风暴区,被一股大浪抬得老高,又从浪尖砰的一声跌落下来,险些翻过去。周围溅起了一圈高达数丈的水花,落下时溅得他们从头到脚湿透。
“这是霹雳堂的□□!”有人在震惊中叫道。
等到平息后,有些水盗觉得脸上有丝丝微痛,手指摸到脸上有条条细微的伤口,一颗一颗血珠从脸颊的皮缝里渗出来,又被浇在头顶的湖水稀释。□□的残片擦伤了他们的脸。试想若是这个□□正好撞在他们船上,那他们岂不是个个都要被炸的四肢分离血肉模糊。
霹雳堂的船上,雷希看到被他的□□弄得惊慌失措的水盗,得意洋洋地大笑,和底下人说道:“只不过是给了一点小颜色看看,廖正越就慌得找不着方向了。要不是晁将军有令,说一定要活捉廖正越,要将他押到刑场在百姓面前就地正法,老子一定把他们炸得稀巴烂,尤其是廖正越,一定让他挫骨扬灰。”
“雷家的少堂主果真如传言中一样性格急躁,将军都还没下令出兵呢,他就先拿□□炮轰了。”晁轸之身边的士兵说道。
宝刀垂地,晁轸之握着刀柄观看不远处的水盗小船,剑眉舒展,无半点恼怒之色,“少堂主虽然性子急了些,却是个识大体知分寸的人。我既说了要活捉廖正越,他不会拂了我的颜面。我担心的是另一边……”
正说着,就有一支利箭从太湖水帮的船头射出,直指廖正越胸膛。不想廖正越正极力稳住小船,想要用桨再奋力划行。船头船尾调转掉转之时,那致命的一箭射偏在了他的左肩,虽暂无性命之忧,但也叫他吃足了苦头,小船上的水盗泛起一片骚动,被廖正越喝住后,惊魂未定,直叹已走投无路。廖正越强忍剧痛,顾不得拔箭,双手撑桨,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即使周围三面是死路,即使生路只剩下一条缝了,他也要拼尽最后的力气去闯一闯。
“将军担心的是太湖水帮的人?”廖勇惨然一笑,“算起来,水帮与我们水盗算得上是真正的仇家。”
太湖水帮是太湖流域最大的水路镖局,在无锡、苏州、湖州、宜兴各设有分局,无论商船客船,只要是从太湖经过,大多都会请太湖水帮的人护送。水帮帮主严老爷子现年事已高,很少再管帮中事务,都已交给长子严镇洪打理,可就在去年十二月,严镇洪带人护送那批进京上贡的湖丝时被水盗杀害。此等大仇,当然是要亲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