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铭转过身面对海月时,见到的是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海月泪眼模糊,透过氤氲的水雾和茫茫雪子,却第一次看清了他那双眼睛。他把自己藏得那么好,从来不动声色,墨色的眸子深沉得犹如黑夜里的大海,在这白茫茫血淋淋的日子里,难得露出了一丝心底真实的情绪。
“海月,过来,小心后面的悬崖。”上官铭伸出手说道。
一颗眼泪从海月眼眶里滴落,她睁大着眼,忍住不落下第二颗眼泪,声音嘶哑着说道:“这一切,你都知道!你和你弟弟是一起的。。”
“海月,你先过来。”
“其实你不出现更好,你为什么要出现呢?上官铮杀了你的表兄林旷!你不出现,我也会和林公子一样,到死都还会觉得你是个好人。只是我不明白,我昨晚明明有通过琴声问过你,你回答说……” 一道灵光照亮了海月一团乱麻的脑袋,她忽然想通了,目光在上官两兄弟间转了个来回,“你和他们一样,用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方法,没有受我琴声的控制。原来,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说的不是假的。”上官铭近乎哀求地想让海月别再后退,却忽然出现一道黑色的劲风与他擦身而过向前冲去。
崖边的石头已被冰雪盖得又湿又滑,稍不留神就会滑下去。上官铮连剑都没使,只是趁着山崖上僵持不下的那两人不备,冲上前在海月身前打了一掌,闷声道:“你必须死!”
海月失声一喊,整个人往后倒去。上官铭急忙往前扑过去想把她拉住,他一只手抓了个空,整个人扑倒在冰冷的石头上,惊恐之下,另一只手及时抓住了海月。上官铭咬着牙,使劲儿把人往上拉,但他抓住的仅仅是海月一只手的四根手指。那卷凌乱的金蚕丝纠缠在两人的手中,血在两人紧握的手指间滴淌。
海月整个人吊在半空,呼啦啦的风雪在周身呼啸而过,被拉住的那只手臂又痛又乏,再加上她有伤在身,完全无法使力。她艰难地仰起头,洋洋洒洒的雪子打在她脸上,落在她眼睛里让她双目又酸又痛,她已精疲力竭,心力交瘁,连拉住她的那个人的脸都看不清了,张了张口,细声说了什么连她自己都听不到。她的意识已越来越模糊,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轻飘飘的。
“不——”那四根手指最终在上官铭的手里渐渐滑脱,留下一团的金蚕丝在他手里。他的手掌被丝线割破,已变得血肉模糊,不知掌心的血里是否有海月的,风一吹,金蚕丝上的血珠就挣脱了丝线随风飘散而去。
上官铮站在他兄长旁边,亲眼看到海月跌入激流中,眨眼间就被流水吞没,没了踪影。他悬在半空的心放了回去,但看到他大哥爬起来站直后,一颗心又咚咚咚地跳得激动,“大哥,我们得快点走。”
上官铭对他充耳不闻,只给了其一个愤怒的眼神就往疾步往旁边的一条路跑去。上官铮认得那是下山通往崖下山谷的路,忙跑过去拦在他面前,急急道:“大哥,你不能……”话音未落,就被上官铭一掌推开。
“侯爷,三爷。”另外两个黑衣人一身狼狈地出现,两人浑身满是血腥之气。
上官铭瞥了那两人一眼,“你们几个马上离开云梦泽,不要再出现。”接着又冷若冰霜地对他弟弟道:“再让我在鲲鹏堡或是云梦泽看到你,我打断你的腿!”说完,兀自往山下而去。
“大哥!你快回来——咳咳咳……”上官铭又急又气,不死心地向那个远去的声音大喊,喊过之后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瘫软下来,咳得他胸口发疼,面红耳赤。
那两个黑衣人急忙扶住他。
“三爷,我们得赶快去找金姑娘。”
“那侯爷怎么办?”两人一左一右扶着上官铮,面面相觑地对看了一眼,又盯着上官铮想询问他的意见。
上官铮好容易止住烦人的咳嗽,“我们先去找金姑娘。”
第84章 琴断梅林(5)
雪于晚上戍时止住,连风都停了,只是无风无雪的夜晚比白天更冷,寒气悄无声息地把人从头冰到脚。
路川快马加鞭地赶回鲲鹏堡,一路上心里五味杂全。林旷命他将那些兵器还给原主人,因八溪谷离鲲鹏堡最近,他就带了五神鞭前去。本来听人说五老外出,还庆幸万分,想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鞭子还回去,没想到中途五老突然折返,被先行逮了个正着。路川极力辩解,说这是他们公子千辛万苦帮五老寻找五神鞭,找到后立即给送过来。
“多谢林公子的美意。”五老当时轻抚着重新在手的鞭子,手腕一转,路川便觉得侧畔一阵狂风乍起,呼啸而过的一记鞭响吓得他一跳,等他回过神,才发觉后边的一只椅子已散了架,而把椅子打散架的鞭子却已被主人卷成一圈摆在了桌上。
五老对惊吓过后的路川眯眼一笑,“回去替我谢过你家明达公子,他日老夫必定登门道谢。”
路川一身冷汗地走出八溪谷,心中一直回味着五老送客时的那句话,他敢肯定五老不相信他的解释。他日登门道谢,还是他日登门兴师问罪?
马蹄疾驰时被一个坑绊倒,向前踉跄了数步,又踩上了一段湿滑的路面,四蹄岔开地溜出数丈撞上了一棵树。路川从马背上被甩出,后背撞上另一棵树,疼得他浑身战栗,好不容易爬起来,眼前一片晕眩金星,撑着树干闭目休息一会儿才缓过来。当他睁开眼时,正好望见鲲鹏堡即在前方不远处,不禁喜上眉梢,忘了身上的疼痛。
可是望着望着,路川又惊觉不对劲。都快到亥时了,鲲鹏堡竟然整个的灯火通明,“难道堡主知道了武库的事情,勒令全堡搜查?”如此一想,心里更急,一转头发现坐骑比自己摔得更惨,到现在都横倒在地上挣扎嘶鸣。路川过去拉起缰绳,想把马牵起来,但他稍微一扯,马叫得更厉害,浑身抽搐。
“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路川又急又丧气,蹲在地上检查了一会儿,才知道有条马腿断了。他不会接骨,又有要事在身,只得弃了它先行回去,打算回去后再叫个大夫过来,但愿它能撑得过霜寒之夜。
所幸距离鲲鹏堡的路不远,路川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可当他道大门口时,所见所闻与他想的却又完全不同。
“发生什么事了?”路川纳闷,大半夜的鲲鹏堡内哭声一片。
“公子,公子死了!”
“谁死了?”
“明达公子死了。”那人哭着说道。
路川一脸愣愣,用手敲了三下自己的脑袋,嘀咕道:“难道我刚才把脑子撞坏了,还是我走错地方了?”
“川公子,你今日上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又一个全身缟素的人三步两步地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公子他,他今日遭了不测!”话音一落,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路川朝这人一拳打过去,打得他四仰八叉地倒地,咆喝道:“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诅咒公子死了!谁死公子也不会死!”
“嚷什么?公子还在里面躺着呢!”林拾一边厉声呵斥,一边从里面地走出来。
路川见林拾肃容哀色,眼睛红了一圈,像是才哭过,“二爷,这群人诅咒公子死了!”
林拾道:“小川,他们说的没错。明达就在里面,你进去看看。”
“不可能!”路川失声大喊,“今日早上我还见过公子,他还好好的。我就出去了一天。这怎么可能?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是真的。”杜沿江也从屋里出来,腰上系了白布,“小川,是真的。”
“我不相信!”路川只觉得步入了无边梦境,环顾四周,只见月黑风高,周围一片灰白色,屋顶、树枝、墙角是灰蒙蒙的白色,屋檐、长廊下挂着一溜的白灯笼,就连眼前这些人都无不缟素。
“我不相信!”路川觉得这些人定是魑魅魍魉所化,里面的哭丧声都是妖魔鬼怪在作祟。他不该夜黑赶路,来此鬼魅之地,他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于是一转身撒腿就跑。
杜沿江心知路川与林旷感情深厚,恐他一时想不开,赶忙叫人跟上去,然后又对林拾道:“二爷,去请慧安师父的人有消息了吗?”
林拾道:“恐怕不会这么快,估摸着明天一早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