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安……”戚含章呢喃着。
“别这么叫我了,以后,都别这么叫我了!”
穆以安将所有的碎片取出之后放到了自己的手中,又取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块手帕,小心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的,婉若珍宝!
“可我没想到的是,弃如我敝履而去者,竟也是你。”
“我没有……”
“戚含章……是你不要我了。”
她将戚含章脸上的最后一滴眼泪都擦干净之后,将手帕塞进了她的掌心之中,凝望着自己手上的那些已经成了一堆垃圾的废品,道:
“这枚玉簪,是我亲手雕刻,送的是我的心上人。”
戚含章嘴唇微张,颤抖着:“不……”
“只可惜这颗真心,是你不要了。”穆以安缓缓站起身,俯视着苦苦哀求的戚含章,残忍地道:
“玉簪碎了,就有永远修复不起的痕迹。就如你我一般,成了废品。”
戚含章伸出手,用尽全力想要去抓穆以安手中的东西,怒吼道:“它不是废品!还给我!穆以安你把它还给我!”
还的,究竟是一根玉簪残破的碎片,还是穆以安同她之间千疮百孔的真心?
戚含章答不上来。
可穆以安只是后退了,躲闪着戚含章,她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道:
“微臣穆以安,恭祝陛下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不!”
说完这话,穆以安摇晃着身子,打开了甘露殿的大门走了出去。玉璇冲了进来,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戚含章:“陛下——!”
戚含章抽噎着倒在玉璇的怀中,紧握着手中穆以安留下的手帕,撕心裂肺地嚎哭出声!
“啊——!”
“啊——!”
声声凄厉,回荡在祁京皇宫的上空,久久不散。
躲在甘露殿副殿的李德冷冷看了身旁的赵缢一眼,道:“这还不够吗?”
赵缢冷肃这面庞,道:“这是太上皇的吩咐,一定要穆大帅死了对陛下的龌龊心思!”
他说的话很是难听,李德脸色越发难看,压着声音低吼道:“这还不够吗?!你是聋了吗?!没听见陛下哭成那副模样?!”
赵缢抿了抿唇,没有多说话。
“还不快去回禀太上皇!”李德催促道。
赵缢沉思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
李德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甘露殿才放了心,悄悄跑到世良身边,仔细吩咐道:
“一会儿别忘了,伺候好两位陛下!千万别出岔子!”
世良颔首,也默默地道:
“的确,只是陛下身子虚弱,新婚之夜也难免需要服药。还劳烦李总管亲自往药库跑一趟了。”
“为陛下操劳,乃是奴才分内之事!”
穆以安则转身从甘露殿地后门出去,避开了所有热走上了一家停靠在东边宣武门门前的马车之上,里面的杜宣早已等待她多时,见她进来立刻喊道:
“大帅!”
穆以安沉默地走上了马车,杜宣立刻驱动马车往前走,摇摇晃晃地出了宣武门,一路绕着弯、拐着角,却奔着城外而去。
杜宣见她脸色苍白,整个人像突然一下失了魂魄一般了无生气,不禁慌了神,连忙伸手摇晃了一下她的肩膀:“大帅!大帅您没事儿吧、别吓我啊!”
穆以安猛地回过神来,整个人却猛地一震,捂着胸口,双手将那节节碎渣握得更紧了,颤抖着双唇喃喃地自言自语:
“……是我说的……”
杜宣没听清楚,凑了耳朵上去:“大帅?大帅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穆以安没理会他的请求,依然一个人自言自语,杜宣听得零零碎碎,最终才艰难地拼凑出了穆以安想要表达的所有话:
“我、我……我怎么可以对她说出这种话啊……这怎么会是我说的……怎么会是我对她说的……”
一声一声的质问,问的是穆以安自己。
杜宣凝眉,叹了口气。
大帅爱慕陛下……这是入了骨、淬了血的。
哪怕对她连半点重话从她口中说出,都觉得心惊胆战不已!
杜宣静静地听着穆以安说了一路,只是将她手中的玉簪碎片强行取了出来,放到了一块布包里面,又取出马车里放置的医药箱,取出纱布为穆以安包扎着意料之中被碎片扎破的伤口,道:“东西我先帮大帅保管着,大帅不怕了啊!”
穆以安木愣愣地任由他牵过自己的手仔细包扎。
马车渐渐驶出了祁京城,缓缓停了下来。
杜宣眸色一冷,恭敬地跪到了穆以安身前:
“京畿防备营兵马全部准备妥当!钱将军与小田将军各自带了五千人都已经抵达祁京城百里外的营地暂时驻扎!请大帅下令!”
穆以安渐渐恢复了理智,那一双明媚的眼睛中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她转了转包扎着纱布的手掌,冷声道:
“等大婚!”
“是!大帅!”
第122章 公于天下
日薄西山,夕阳染红了祁京城的整片天空,赤黄色晕染着天边的云彩,渲染着萧瑟的温暖。祁京上下,所有目光齐齐转回落到朱雀门内的紫宸大殿,百官列队,百姓翘首,等候着新皇与未来准皇后将最后的夫妻三拜之礼同册封大典一并举行完毕之后,见证着新的篇章画卷缓缓展开。
延和帝高立于龙椅之上,九龙冠冕垂落下的珠帘掩盖住他此刻双眸之中疯狂的酣畅淋漓。他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极力远眺紫宸殿每扇洞开的大门背后橙黄色的天空。
天色却渐渐暗淡下去,最后那一抹赤红也即将被暮色吞噬。紫宸大殿,却始终没能得见两个新人的身影。
延和帝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转头后身边的太监:“皇帝呢?!”
立于他身旁的世良恭敬地道:“回太上皇的话,陛下此刻人在坤宁宫。”
“坤宁宫?!”
世良微微抬起眼眸,小心观察着延和帝的脸色,见他怒色微微舒缓,立刻道:
“陛下说,要从坤宁宫中请贵妃娘娘的牌位,这样才算正经的高堂齐俱,方能得行夫妻之礼。”
延和帝目光怔忪,似乎是信任了世良的这番说辞。
世良心中弦越发紧绷,他躬身请道:“请太上皇移步坤宁宫,同陛下一齐请贵妃娘娘之灵入殿观礼!”
百官一片静默,似乎谁都没听见二人在高台上的对话。
延和帝目光迷离地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叹了口气,起身道:“走吧,去坤宁宫!”
世良立刻侧开身子,恭敬地为延和帝引路。
百官凝视着延和帝离去的背影,齐声高呼:
“恭送太上皇——!”
没一个人对早已过了吉时还半路出事的这场婚礼提出任何的质疑,兴许大家心中都明镜儿似的,晓得“礼”并不是今日重心,而是“婚”。
延和帝一路乘着步辇行至坤宁宫,他抬头望着坤宁宫庄严肃穆的牌匾,再一次出了神。
记忆当中,他几乎从未主动地来过坤宁宫。
从前陆贵妃在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只是一个虚情假意的皇后,对坤宁宫避之不及,更对那里面的人冷眼相对;后来陆贵妃走了,里面就住了一个叫戚含章的小丫头,是他的女儿,可那时候他心里只觉得,她的母亲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小太子,这个女儿,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看多了反而惹人心伤;再后来,他知道有关陆贵妃的所有真相,他的女儿也逃离了这里出宫建府,坤宁宫就成了一道伤疤和耻辱,无数次地提醒着他曾经误会了自己真正心爱的女人。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块棕色的牌匾吧。
延和帝心里想着,步辇却已经放了下来,世良想陪着他进去,却被延和帝拦了下来:
“都在门口候着,谁都不许进去。”
世良脸色一变,有些担忧地望向坤宁宫里面,却看着延和帝神游一般地走了进去,只得应声,站在了坤宁宫的大门口。
坤宁宫主殿承乾殿中,戚含章背对着殿门,跪在了蒲团之上,双目微阖,双手合十。
延和帝一进来便看见了女儿的背影。
她头上的凤冠已经被取了下来,没有戴任何的珠钗首饰,乌黑的长发梳成了辫子垂在身后,她身上穿着大婚的红色礼服,精致的龙纹出现在这套女子的婚服之上似乎也毫不违和。她跪坐在那里,安静地仿佛一尊雕塑,美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