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病人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往后仰了一下示意距离，詹姆斯上前拉开方觉炀，就听医生更加小心地说：“只是，今晚是关键…能不能挺过去，就要看造化了。”
说完，医生一转身又进了手术室。
方觉炀站在原地，直到苏念的车被推出来才有了动作，紧紧的跟了上去。只是没走几步就又被挡在了ICU外，苏念现在是不允许探视的，方觉炀只能守在玻璃门外，双手垂握着，肩周肌肉绷的死紧，全神贯注的关注着苏念的每一次呼吸。
因为被送来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尽管没有人愿意走，詹姆斯也把人都打发走了。医院还有别的病人，等天光大亮他们一群人在这里太扎眼，眼下还有方海的事情要去处理。
詹姆斯回到现场和法医验了方海的尸体，确认其是因为中弹加上威压反噬而亡，他找了个靠谱的手下让他带方海的遗体去火化。忙完这些回来的时候，方觉炀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好像只是过了一瞬间一样。
留下来的人告诉詹姆斯，方总已经这样站了一天了，连组织的领导过来都不见。詹姆斯道了声知道了就让看守的人去换班，自己摸了根烟给方觉炀。
方觉炀用眼神拒绝了，詹姆斯当着他的面把烟纸撕开扯出里面的烟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塞进了方觉炀嘴里。他知道方觉炀现在的神经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橡皮筋，不论谁上去拨一下，就会猝然崩断。但正因为这样，他更要振作起来。
看着方觉炀终于清明一些的眼神，詹姆斯拍了拍亲侄子的肩膀，沉声道：“挺住，他还需要你。”
苏念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那年在巷子的相遇，没有公寓的重逢，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会发生在这个努力生活的人身上。而此刻，命运的交集让他一脸苍白的躺在病房内，明明躺在那里的人更应该是他或者方觉炀，是苏念替代了他们，也替他们完成了使命。
就像顾晓东说的，是他们拖累了苏念。
下午的时候顾晓东又过来了一趟，连带着顾母也来了。老太太不肯跟詹姆斯说话，在重症监护室外站了半天，后来不知道和方觉炀说了什么，站在那边快一天一夜的方觉炀终于有了动作向詹姆斯走来。
谁知他还没走几步，詹姆斯面色急变，方觉炀顺着他的视线立刻回头，只见监护室里的护士站了起来，詹姆斯上来一把拉住了往里冲的方觉炀，只是他一个人根本拉不住全力的方觉炀，幸亏旁边还有几个伙计在飞快将方觉炀护住。
闻讯而来的医生们鱼贯而入，还跟着火急火燎的顾晓东，他看方觉炀这架势跳脚吼道：“冲什么冲！你进去能干什么！”
方觉炀立刻不动了，离他最近的詹姆斯听见他喃喃道：“我不动，我不动了。”
说完他真的站在原地不动了，只是眼睛片刻不离ICU的玻璃。
里面的医生一开始被方觉炀激的一阵手忙脚乱，职业素养的操持下很快恢复秩序，众人紧张的看着医生做了一些基本的检测，出来时看动作和神态应该是没事了。
“病人已经醒了，下午再观测一下，晚上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方觉炀几步冲到玻璃边，苏念脸色苍白憔悴，嘴唇还带着干裂，眼神已经可以聚焦。他看到玻璃那边的人影，似乎眯了眯眼睛。
虽然他高度近视，但是那个高大的身影和那双格外发亮的眼睛，是他的方觉炀。
阳光折射在苏念瞳孔深处，清澈柔和的目光里盛满了门口那个焦急的身影。
方觉炀唇角勾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弧度，同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一阵手忙脚乱。等他找到那张纸片贴在玻璃上时，苏念已经再次陷入了沉睡。
方觉炀看苏念闭上了眼睛，又急忙去找医生，医生正在和顾晓东商量病情忽然被一股大力向后拖去。
“先生！这位先生，快放开我！”
容不得他犹豫，几下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口，医生顺着他焦急的眼神看去，心领神会道：“没事的，病人刚醒需要休息，只是睡着了。”
☆、第 55 章
方觉炀天天在病房守着，有时就只是站在门外，一站就是一天；有时会进去，帮苏念擦擦身体，但仍旧一言不发。
苏念醒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睁开过眼睛，已经七天了。医生说是病人身体正在自我修复，需要深度睡眠因此会对外界的感应降到最低。每天的药和营养剂都是顾晓东买来最好的，连组织里的研究组都特别为苏念每天配置营养药，人还是不见醒。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丽娜自幼就比较敏感，看着大人们都不告诉她的样子，愣是半夜发了高烧被詹姆斯连夜送到医院来。
看着针头几乎霸占了丽娜整张小手，詹姆斯心疼的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直到她沉沉睡去才颓然长叹一声，和方觉炀换班去了。
等丽娜睡醒时，周身的气息并不是詹姆斯的味道，而是另一股宽广又带着点温暖的感觉。她抬头看到了方觉炀冒出青渣的下巴，方觉炀任由她摸了一会看到有血回流才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
“哥哥呢？”
方觉炀眼神微动，丽娜紫色的瞳孔透露着纯真，此刻的眼神却与苏念有几分相似：“我知道他在这里，这里有哥哥的气息。”
苏念的意识一直是半迷糊的状态，其实他知道有谁来过只是眼睛没办法睁开，只能每天无言的感受着人进进出出，只是今天好像方觉炀不在，是有事情在忙吗？
半晌房门传来被轻轻推开，苏念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好像还有人在悄悄交谈。
“…哥哥在睡觉？”
“嗯，丽娜可以叫醒他吗？”
苏念的眼球在皮下快速转动，手上温润细腻的触感让他想要赶快醒来，丽娜轻轻爬上床俯在苏念身边小声道：“哥哥，起床了。”
“你男朋友，等好久啦～”
欢快的小尾音在看到苏念毫无反应时耷拉了下去，丽娜唔了一声，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滚落出来，可是小孩子的情绪是挡不住的，眼泪很快啪哒啪哒的滚落在苏念的脸颊。
方觉炀赶忙抱起丽娜，却在这时两人都看见苏念的手指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两根手指，手掌轻轻蜷缩似乎想抓住什么，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哥哥！哥哥！”
很快又是一群医生鱼贯而入，苏念都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牢牢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方觉炀瘦了，丽娜高了。
苏念想起以前，其实那时他就觉得方觉炀和自己好像哪里不一样，在医院门口那个信誓旦旦和他说会回来的人，真的回来了。在晦暗的壳子中藏了一颗纯真而又滚烫的心，他的心绪都被藏在了那双珀金色的眼珠下，只有苏念可以看到其中为自己流淌的情绪。
“苏念——”方觉炀怕他再睡着跪在床边紧拉着苏念的手：“先别睡，别睡。”
苏念看看方觉炀又看看丽娜，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直到医生走了才闭了闭酸涩的眼睛。方觉炀紧盯着苏念的一举一动，见他手指轻微抠了抠就心领神会的附耳过去。
第一遍没听清，第二遍终于听清了。
“饿……”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苏念的面色由青到白再到红润，又扁到满到圆只用了半个月。
詹姆斯看着满桌的饭菜汤点心遍体生寒，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侄子怎么学的御厨这一套，又是在哪里开发的□□属性。苏念装着看不见顾晓东鄙视的眼神，有条不紊地喝着方觉炀递过来的荠菜竹笋羹，满面红光哪里像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
看着他这模样，顾母终于是放心了，时不时拖顾晓东带点苏念爱吃的，顾晓东看着苏念明显圆了的脸实在交不出手里的东西，等方觉炀拿着碗筷出去，才悄悄坐在床边塞了个东西给苏念。
苏念一看脸黑了不少，赫然是一面镜子，只是镜子里的自己在完全低头时居然有了双下巴！不由陡然升起一股紧张感：“我胖了吗？”
顾晓东点头。
“很胖吗？”
顾晓东摇头。
“那我丑吗？”
顾晓东看了看皮肤吹弹可破，眼神清明发丝油亮的苏念摇了摇头。
苏念精神一振，拿过顾晓东袋子里的鲜肉月饼，“没事，可以再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