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殁忍不住痛,喉咙嘶哑的裂了一声,全身因为疼痛抽搐起来,冷汗混着血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
“你若还拿不定主意,我便先杀了他,再自己去抓那畜生,到时候,你若还想阻我,我便让这满院的人当祭品!你如此优柔寡断,到最后,谁都救不了,谁都活不成,这可是你想要的?”
“……”严律依旧不语,呆在原地。
朴若尘见严律丝毫没有松口之意,生怕那烟罗刹一个不爽直接拧断齐殁的脖子,赶忙拎着身边人的脖领子,将人扔到烟罗刹面前:
“我们只负责保鲁家一家,此人生死与我们无关,你若要便给你,只希望姑娘不要再伤害殁兄。”
“那是自然~~”说罢,烟罗刹在朴若尘的注视下,慢慢将齐殁放下,不再动他。
然后俯身细细端详着站在面前的人的脸,猩红双眸直愣愣的看着他,忽而柔情似水道:“许久未见,施公子。”
☆、痴男怨女(一)
十五年前,大阳城,乐坊。
“客官,这是我们新来的乐女,怎么样,小曲儿弹的不错吧~”丑阿娘面带谄媚的陪着笑。
“何止啊!曲儿弹的我们心尖儿痒痒的,人儿美的不可方物,让我带走可好?!”
“哟,客官,饶了我吧!我们这小小乐坊几年遇不上一个极品美人儿,您还是别和我们抢了,我还靠她招揽客人呢!”
“哈哈哈!得!今儿啊,就先放过这个小美人儿!”
客人抽身扬长而去,丑阿娘换了副嘴脸,不屑的朝那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一群癞□□……”
“管事妈妈,多谢。”身边一个豆蔻少女怯生生的。
丑阿娘打量她半晌,这孩子是她在街上捡到的,这大阳城满城的金雕玉石,什么样的人都有,就是没有乞丐。
也不知这小丫头是从哪里来的,唯一看得出来的是,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满身泥巴枯草,满脸尘土。
丑阿娘当时只是一时兴起,便把她带了回来,想着喂了些吃的就让她走,想着稍微拾掇一下干净一些免得在城里被欺负,可是,这人再就没走成。
稍微教了两天琵琶,便能弹出个像样的曲子,稍微打扮一下,便绝色佳人,于是丑阿娘将她留下。
这姑娘还有一对弟妹,需要赚钱来养,因感谢丑阿娘收留,所以干活时特别卖力,特别招客人喜欢,但这也让人很是困扰。
卖艺不卖身,总有些客人不那么规矩。
丑阿娘无意间瞟了一眼勾栏外,无奈叹道:“阿水,那位公子又来了。”
这阿水听后面色不改也看过去,见那街道上站着一位书生气质的男子,正温柔的看着自己:“不理他便是。”
说罢,头也不回便走了,还有下一位客人在等她。
阿水是从城外一处村落带着弟弟和妹妹仓惶逃出来的,连着在金碧辉煌的大阳城边缘躲了多日。
弟弟与妹妹日渐消瘦,无法她只能出来找吃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她被丑阿娘收留,进了鲁家乐坊。
那位公子一开始是随他人来的,看上去十分厌恶这纸醉金迷之地。
那晚他们叫了四五个姑娘与四五个乐女,玩了整晚。
那公子便盯着阿水盯了整晚,只是看着,看着她低眸抚琴,看着她一颦一笑,看着她动,看着她静,只是看着,未曾搭话。
在那之后,这位公子便隔了三日、五日来乐坊一次,有时是与他人,有时是自己,每次来必会叫阿水。
对于阿水来说,这样的客人太多了,但阿水记得他,这个从未与他交谈,却一直用灼热眼神看着自己的公子。
于是,又一日,那公子只身前来,阿水便随口说道:“公子可方便告知姓名?”
那公子耳根微红,一脸诧异,显然是没有想到竟会被搭话,于是愣了半晌。
阿水以为自己唐突了,毕竟身份低微的自己如何有资格知道世家公子之名,便又开口道:“公子莫怪,小女子失礼了。”
“我是施家独子,单名原。”
阿水顿了一下,抬起头,一双紫瞳璀璨,朝那施公子笑了笑,宛如目睹花开瞬间,那娇嫩的花蕊缓缓露出般动人心弦。
于是,施原对阿水一眼万年。
只是从这一刻起,便是错的。
施原公子的父亲施大老爷,做着差不多的生意,赚着差不多足够的钱,享受着奢靡的生活,吃穿不愁,妻妾成群,一切都顺顺当当,唯有这独苗,是他的郁结。
施原公子看不惯父亲阳奉阴违的作风,看不惯父亲纸醉金迷的挥霍,但他从心底尊敬他的父亲,因为那是他的父亲,是对他人提起时外人眼中会闪耀羡慕光芒的自己的父亲。
“不过一介书生,读了几本破书,会背点诗经,就以为自己有多能耐?花着老子的钱,就莫要对老子说这说那!”
一日,被街头巷尾笑话房事的施大老爷醉酒,便一半是撒气,一半是不满的与施原大吵起来。
当晚,施大老爷便暴毙身亡。
施原最先听到的是一群女人的尖叫声,然后看到的是一群人围着几乎遮不住酮体的薄衣四散而逃,最后看到的是大敞四开的父亲的房门。
府内服侍的丫鬟小厮,施大老爷的夫人小妾,渐渐围了上来,但谁也不敢进门一步。
施原就这么呆呆的站在施大老爷床前,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施大老爷衣不蔽体,还保持着跪式,双目圆瞪,瞳孔涣散无光,大张着嘴像是挣扎着想要吸进最后一口气,身上的汗还未消,房里还充斥着暧昧的味道。
施大老爷死了,施原是难过的,可又觉得早就知道会这样,并没有太多悲伤,很快便又恢复了三日、五日去看一看阿水的生活。
一日,乐坊门前。
“听说施大老爷死前与他独子大吵一架,要我说啊,肯定是那独子一怒之下动的手!”客人闲话总是会飘进耳朵里。
“你这就片面了!不要只看表面啊!”
“什么意思?”
“你们看啊,这施大老爷与那独子不合那是人人皆知之事,若是要杀父,特意选在刚吵完架当天就杀,岂不是相当于告诉外人,是我杀的么?那施家独子好歹是个读书的,不至于这么蠢吧?”
“.......若这么说,倒是也没错...”
“而且啊,那施家独子开口闭口之乎者也的,我敢说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去哪找来那么多女妓?”
“也对,我听说那施家独子最看不惯的便是施大老爷贪恋美色。如此说来,这施大老爷当真是自作自受啊!”
“那也未必。这施大老爷即使再老当益壮,也不至于不清楚自己的斤两,况且…”那人说到这儿刻意压低声音:
“施大老爷死前到处吵着要吃人肉,但是突然有一段时间就消停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为何?”
“自然是所求已得之,且正好是消停后不久,那施大老爷便对这男女之事更狂热…”
听话者一惊:
“那吃人肉壮阳的事竟然是真的?!”
“小点声!”
“…可这光天化日之下,没个人,竟没人察觉?他施家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在楚君长眼皮子底下犯这种死罪啊!”
“所谓灯下黑嘛!先不说这楚君长只顾着自己赚钱发财,就说这买人卖人的勾当,在大户之间早就不是稀罕事了,村村落落的就算丢个人,若知道是被这些大户抓走了弄死了也不敢声张啊!穷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啊!”
“你这都是胡说的吧,不要吓人啊!”
“嗨,真真假假的不都那么回事吗!我也都是偷听来的。”
施原除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生活里只剩下母亲与阿水,从未涉世亦不知世深,这些闲言闲语,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胡话”。
自己的父亲不可能会是吃人嗜血之徒,连辩解的必要都没有。
可这日,一向站在楼外静静看着阿水的施原,莫名想与阿水说话,可能是那句“施家独子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促使的也不一定。
“阿水,我能牵一下你的手吗?”施原满腹诗书,却不会甜言蜜语。
阿水不语,将手伸出。
施原将手附上,心想:有些凉。
“阿水,他们说我父亲吃人肉…”施原冷不丁的说,说完察觉,自己竟还是在意这些“胡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