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对方对他略点头,主动走在前面带路。正常来说他们都不愿意把自己的背部暴露给陌生人,这是战时养成的习惯,只有时刻保持让敌人处于正面的防御范围内才会感到安心,而面前自称时光的人却似乎丝毫不担心他在背后偷袭。他跟对方往前走,看着对方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姜澜生艰难地开口。
“你没判断错。”前面的人淡淡答,然后推开门,把他暴露在卫生间的镜子里。“这具身体的我是女性。”
镜子里,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女性甚至比男性的身高还要再高上些许。姜澜生摸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男性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他的身体看起来像个稍显瘦弱的大学生,眼下带着熬夜所带来的青黑。他顺手掐了把自己的脸,是疼的,他没有在做梦。
“……这是什么回事?我现在感受不到BIAS的存在。”
“没有结论,只有推论。”时光摇头。“我可以把我的想法解释给你听。”
时光醒过来的时间比姜澜生早些,醒过来的地点也是床上,布局和姜澜生的房间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他的身边还有个人,是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躺在他身边,处于昏迷状态。
“我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BIAS不见了。”时光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没有BIAS界面就没有供我写程序的平台,而且最要命的是,虽然在我的认知中我是男性,但毫无疑问,我现在正寄住在一位女性的躯体里。”
“寄住。”他找到关键词。
“根据你刚刚的反应来看你和我的认知相同,我应该是个男性,所以我推测,我们现在所有人都不存在于自己的□□里。”
姜澜生舔舔嘴唇:“我们?还有谁在?程橙?”
“对,”时光点头。“就是躺在我身边的那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第 22 章
太奇怪了,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
姜澜生和时光对了对脑子里最后的记忆,都是在酒吧门口,厉长泽突然失控杀人,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在这个装潢宛如中世纪古堡的地方醒来,用的还不是自己的躯体,BIAS也消失不见。
“我和程橙也对过记忆,是相同的,也就是说我们三个人是同时在这里醒来。”
“等等,你是怎么认出陌生的小男孩是程橙的?”
时光推了推眼镜,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唇边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因为睡姿一模一样。”
好吧。他忘了,虽然暂时没有BIAS,但眼前这个人毕竟是程橙的合法伴侣,不知道程橙的睡姿才奇怪。但他又同时想到另一个问题。
“但是你叫我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我的脸,为什么能准确叫出我的名字?”姜澜生仔细琢磨刚刚开门前的他给出的反应:轻手轻脚躲门后,低声问谁,然后赶在对方退后不到十步的时候飞速开门。
时光:“第一,是我推测进入古堡的人应该不止我和程橙两个人,第二,十分抱歉,我很善于推测队里每个人在陌生环境中可能给出的反应,我和程橙分工,我敲三层楼的门,他敲二层的,我从这边一直敲到那边,只有你给出了我预想中的反应。”
姜澜生回过头看时光指向的位置,他们两个正站在三层东侧末端的洗手间门口,回廊一半是房门一半是栏杆,姜澜生出来的房屋是西侧最远的那间。
“这些房间你都叫过了?”
时光点头,又摇头:“你是最后一个。大部分人看起来像无芯者,却又缺乏最基本的警惕性,我叫他们去一楼大厅集合,他们就去了,虽然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处境很疑惑,但没有人表达出强烈的拒绝意愿。以及只有一间房我没能敲开,不知道是里面没有人还是里面的人不愿意出来。”
当——
钟声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两个人都是一凛,姜澜生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空荡荡的没有武器。
“走吧,不管怎么说,我们先按照你说的那样去大厅集合。”
这座古堡最大的缺点是没有来自室外的照明,据时光所说,他敲开的每扇门后面都长得一模一样,也就是房间里只有床、床头柜、窗帘、油画和吊灯这五种东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虽然脚下是质感不错的地毯,但也完全看不到任何拼接的痕迹,从室内直接延伸到走廊。两个人就近从楼梯下楼,一楼大厅正中是个长方形的会议桌,桌前坐着六个陌生人,正在互相窃窃私语。
“时光——这边——”
姜澜生看了眼声音的源头,是个唇红齿白的男孩,身体还没长开,眼睛很小,完全没有程橙本身那双猫眼看起来有灵气。在有BIAS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生活在营养仓外面,好在夏瑶和程橙都热爱旧历时代的电视剧,他们都跟着被迫看过不少所谓的育儿法典。
“程橙,这个就是你跟奶奶说的语文老师?”男孩右边的老太太边拉着男孩的手边给男孩整理袖口。“是不是她教的你不认人啊?等回去了我们投诉她,啊?那是什么补课班,教得你六亲不认的……”
男孩哪里经历过这个,眼巴巴地看着这边,眼里露出点求救的神色,似乎想从老太太的手中挣脱,又没什么力气。
时光立刻判断出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多半是程橙敲门的时候敲到身体主人的亲属,结果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第一时间判断出来。时光主动走过去坐在男孩左手边的空椅子里,摆出相当平和而又公式化的笑容:“您可能误会了什么,阿姨,程橙这么小就遇到这种事情,产生应激状态是不可避免的,您让他自己决定他怎样会比较舒适,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好起来,就能正常沟通了。”
老太太半信半疑,松开程橙的袖子又给程橙整理领口和衣服下摆,口沫横飞:“你自己说,你想怎么样?啊?你跟奶奶说。”
“别给我弄了,您离我远点。”程橙推开老太太的手。“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姜澜生也拉开时光左手边的椅子坐下,他略略抬头看了眼,算上自己和时光桌子前一共坐了八个人:程橙的推拒和老太太的占有欲还在不断斗争中,而姜澜生正对面的女白领正在和身边头顶光亮面容憔悴的男上班族窃窃私语,再左边有个男人坐姿笔挺满脸阴翳,再空一个位置则坐着一位始终在瑟瑟发抖双眼空洞的男人,不停地在啃自己的手指甲。
老太太还在强迫症般地给程橙整理身上的衣服,整理完衣服整理发型,鞋带也要拆开重新系,嘴里絮絮叨叨,似乎做这些就是这辈子活着仅剩的目的,姜澜生伸手拍了下时光示意给他腾个位置,然后把脸探过去。
“喂,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程橙眨巴眨巴眼:“我叫程橙。”
“你好呀,我叫姜澜生。”他学着旧历剧里的台词问:“你将来是想考清华还是想考北大呀?”
“呃,清华?”
姜澜生故意嘟起嘴:“唉,可是哥哥是北大的在读大学生,我们可能没办法交流了。”
“可以可以!”老太太立刻插话:“快!程橙,快去和哥哥亲近亲近,和人家多交流交流,学学人家是怎么考上的好学校!”边说边推,程橙被推得差点掉下椅子。
看到老太太的反应,姜澜生与时光目光微微交错,只有一秒,姜澜生笑着起身,从椅子后面把程橙抱起来,放到自己左手边的空椅子里。解放程橙作战结束,三个人都明显松了口气,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个交流的好时机。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坐着啊?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家啊?这是什么地方啊?”咬指甲的男人神经质的啪啪拍桌子。“你们是不是都认识啊?你们把我骗到这里来什么意思啊?我没钱,我告诉你们,我没钱,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啊,撕票吧!”
所有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出声的男人,而姜澜生则在暗中打量听到这句话后每个人的反应。有人在他桌下的大腿上画了个问号,是程橙,姜澜生不动声色地摇摇头,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看我?看我干什么!我要回家!我告诉你们我要回家!”
“别这么丧嘛兄弟。”男上班族摸摸自己头顶稀少的头发,道:“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我还996来着,今天一觉醒来就被丢到这个地方了,你要说谁着急,那肯定是我着急啊,我不能翘班的,我有房贷有车贷,老婆刚生的二胎,我得给我的宝贝赚奶粉钱呢,这要是被公司开除了我明天就去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