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把粉色相思梅从花瓶摔落,原本就濒临枯萎的花瓣被这么一摔,顿时四分五裂,白绒地毯上星点装缀,支离破碎的美。
康颜头发蓬乱,枯草般延展至衣衫半垮的肩头,胳膊举花瓶微微颤抖。
这场景,何其相似。
许永绍收回脚,抱胳膊站原地,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又跟我耍这出是吧?就这?在你砸下之前我就能夺走你信不信?你真以为这能伤到我?”他吭笑,“康颜,你到底跟谁学的?”
康颜注视他,眼神蓦然冷静下来,单手执花瓶瓶颈,在许永绍不解的视线中抬手,狠狠敲上桌沿──
哐当!
花瓶碎裂,只留了部分在康颜手中。许永绍被碎瓷声惊动,想上前,康颜调转瓶身:“别过来!!”
许永绍垂眼,花瓶边沿锯齿般尖利,仿佛碰一碰就能划出血痕。
他扫过一眼,压着眉掀起眼皮:“你想杀我?”
康颜磨齿凿牙,花瓶依旧对准他。
许永绍点头:“好…好…”他指脖颈动脉,“你来,你冲这儿来…你来啊!要杀你就动手!”
他激动地伸手去拽人,康颜恐惧扬手,果真抬起花瓶朝他的下颌一抹,许永绍仰身躲过,胳膊却被划出血口,连皮带肉地翻起,又深又疼。
他本能地后退,捂住血如涌注的伤口,很快鲜血溢满指缝,猩红的颜色染红地毯。
许永绍难以置信地瞠圆双目,愣愣盯了血迹许久,抬头看康颜:“…小颜,你真要杀我?”
他爱的女人要杀他,这种痛是绞于心口的痛,比手臂的伤还要让他难以承受。
康颜泪眼婆娑,却面目狰狞,晃着沾染血迹的花瓶与他对峙:“我问你,那天…那天你到底看没看见撞死我妈的跑车?!”
压伤口的五指渐渐收紧,许永绍呼吸凝滞:“…你听谁说了什么吗?”
康颜目光恨恨:“你不用试图从我这里挖出谁的信息,我不会给你机会去报复她,你只用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撒谎?!”
许永绍挺直脊背,眼睛悄然打量四周,看见距离极远的康颜手机,转而嘴角浮笑:“柯慎说的?”
康颜不为所动,许永绍挑眉:“柯国平?”
康颜呵止他:“你回答问题!”
“胡先英?”许永绍听若未闻,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仅猜的人最接近真相,还猜得不偏离康颜的认知,避免提到其他人惹康颜生疑。
康颜看他的脸,怎么看怎么不像人,而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提溜眼睛筹划阴招。
康颜背脊生凉。
许永绍略一思索:“高子滢?”
康颜抿唇努力镇定,举起花瓶:“你给我闭嘴!”
许永绍眯眼睛,轻抬下颌:“是高子滢。”
康颜心知瞒不过他,只要他起疑心,查出端倪是分分钟的事,她破罐子破摔:“是又如何?她已经告诉我了,你再怎么报复她都没用了!”
许永绍偏头吭哧一笑:“康颜,我为什么不报复她呀?”
康颜握紧花瓶:“你敢?!”
许永绍笑容更盛:“我为什么不敢?傻小颜,她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我当然生气,当然想报复她。”
“她说的是事实!”
“事实?”许永绍啧啧两声,“小颜,你还不知道吧?在你之前,高子滢曾费尽心思接近我,这事老贺和林秘书都知道,我不跟他们通气,你可以自己打电话问问。”
他掏出手机:“来,你打个电话过去就知道了。”
康颜嘴唇嗫嚅,心思摇摆,许永绍给她添把火:“你想想,她这种女人会怎么做?当然是想尽办法往我身上泼脏水,挑拨我们的夫妻关系。”
他将手机揣回衣兜:“小颜,你这么单纯,可别被这种人骗了,谁对你好你心里没数么?”
他边说边伸手要握康颜的手腕,康颜陡然甩胳膊,险些将他的手再划裂口:“你闭嘴!”
她眼神定定:“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许永绍五指白白抓了抹空气,停于半空摩.挲指腹血渍:“你不信我?”
康颜冷笑:“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查过吗?”
“滨南路那块地皮,是柯国平的地皮,成交时间是九月底,在此之前,你们一次合作也没有,而从那以后,你们开始频繁有交集。”
她眼底噙泪光:“你们肯定是通过什么事达成了交易,对不对?”
许永绍继续捂胳膊:“那都是猜测。”
“是,”她点头,“可是你说过那么多谎话,背着我做了那么多龌龊事,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有猜测就足够了。”
泪水沉沉,多得她睁不开眼:“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找到证据,我知道,就算再多口供,没有物证也没用,何况柯国平根本就不会再给自己儿子添罪状,你最会威逼利诱,他压根就抵抗不住。”
许永绍叹气,抬脚要靠近:“小颜…”
康颜哭着:“我求你离我远点!”
许永绍抬手:“好,好,你不要哭,你哭的我很难受,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好吗?”
康颜止不住抽噎:“许永绍…你…”
她努力咽下哭腔:“我问你,我们第一次在会所,到底是我喝醉了,还是被别人下了药?”
许永绍沉默,康颜深吸气,再也遏制不住哭声:“你知情的对不对?”
许永绍解释:“这件事我的确是不知情的…”
“可是你后来知道了对不对?!”
许永绍闭眼,抿着嘴唇点点头。
康颜哭不出来了,嗓子憋喘,无声地吸着冷空气,好半天才说得出话:“许永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犯贱,我从来不敢对这件事有任何怨言,我以为是我…我以为是我开了这个头!”
她单手锤胸.口,哽咽不止:“我…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是我?”
她絮絮叨叨说着,每个字都在泣血控诉,许永绍手脚血液倒流,温度褪至冰点。
他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康颜失望地目视他,不断摇头:“我跟你睡了这么久,我们一张床上,做了快三年夫妻,我竟不知道,你瞒了我这么多事…”
她扯嗓子哭喊:“许永绍!你怎么这么可怕啊?!你太可怕了!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许永绍顺她的意思接话:“好,好,我不是人…我错了小颜,你别哭了,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你别再伤心了,这对身体不好…”
康颜逐渐止住哭声,咽下渗入唇缝的眼泪,缓缓开口:“我真的太蠢了。”
她抬眸直视他。
她双目失神,残破的花瓶在掌中发抖,许永绍盯着她,蓦然感觉她像被抽空生命力,某种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涌出。
在康颜抬手的瞬间,许永绍冲上去,逮住她的手腕猛然一掰,狠力将花瓶夺走!
康颜掌心倏忽空了,心也破了个洞,悲哀朝四肢百骸弥散,她咬着手背恸哭出声。
碎片插.入脚底,许永绍喉结轻.颤,紧紧搂住康颜,大手摁她的后脑将她压入怀中:“康颜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自己动手,不如我先杀了你!”
康颜失去推人的力气,方才那点自戕的勇气已经把她榨得精神涣散,脑子空空,呆滞地盯着地面。
地面碎渣有血,她的足尖也有血,康颜一时竟想不通血从哪儿来,强迫症似的拼命想,各式各样的念头故意往脑子里塞,越塞越想不出大概。
她身心俱疲,软着腿往下跌,许永绍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入床面。
他想摸摸她,可看了眼自己鲜血淋漓的手,突然怕弄脏了她洁白无瑕的脸。
许永绍隔空,象征性地轻抚头顶:“你好好在家休息,我得去公司处理点事情,乖乖等我回家再说,好吗?”
康颜翻身侧躺,不说话。
许永绍默然片刻,转身出房门,姚姐正和丽姨在二楼楼梯口张望,看见许永绍赤着血脚,裤脚染深衬衫染红,丽姨差点没晕过去。
姚姐赶紧把泡泡给丽姨抱好:“先生您这…我、我给您找医药箱。”
“不用了。”许永绍指楼上,“你去把房间收拾一下,地毯换了,千万不要留碎渣。”
脚底疼痛钻心,许永绍咬牙隐忍一阵:“…还有,把家里易碎的东西都换掉,看好康颜,让泡泡去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