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来到朝露院,常鹤峰在门前犹豫的踱着步,想到自己此番来的目的,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浓郁的药味闻得他头疼。
里头的丫鬟见他来了,站在地上呆愣愣道,“老…老爷?”
常鹤峰脸上闪过不自在,“嗯,你们太太身子好些了吗?”
丫鬟迎他往里屋走,“太太晌午服了药,这会儿还没醒呢,老爷在这等等吧。”
“好,你们都下去吧,等我吩咐再进来。”
他许久没看过她了…常鹤峰轻轻卷起锦帐,才粗略看上一眼,就不住地后退,宋玉阮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身前根本不见多少起伏,心有余悸的擦着头上的汗,她真的只是睡着了吗?
动静不小,宋玉阮被他吵醒了,虚弱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出来,“谁在外头…”
常鹤峰听见她说话,这才冷静下来,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阿阮是我。”
宋玉阮料到他会来,却没想过是这番情景,侧头惊讶看着他道,“你…”
“阿阮,我知道我在你身上做了太多孽,我对不起老侯爷,也对不起你,更是恨我自己没有珍惜你…”
常鹤峰声泪俱下,说着说着自己也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是我当年太过糊涂,以为自己入赘到府上,没人会看得起我,老侯爷又对一向严厉,他走了后,我便没了约束成日里游手好闲,还弄了一院子的女人,我千错万错是不该伤了你,这世上只有阿阮你对我真心,不嫌弃我的出身贫寒…”
“你别说了…”宋玉阮眼泪顺着眼角淌进枕头里。
如今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的心早凉透了。
“不!你让我说。”常鹤峰对着自己脸上左右开弓,边哭边念叨着,“我知道我伤的你太深,我已不奢求你原谅我,就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我对不住你呀阿阮,我对不住你…”
宋玉阮回过头,闭着眼睛道,“好,我原谅你了…你起来吧。”
常鹤峰心中一喜,想着秦艳宜的话,这会儿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哭着坐在榻前,“我知道你还不相信我,我已经将院子里的女人都赶出去了,只剩秦姨娘和赵姨娘。”
见她一脸惊讶的模样,轻轻在她手上拍了拍,眼中满是坚定,“接下来的日子,我只想陪你安安静静的走完,咱们一起看着妆儿嫁得如意郎君,我也就再没什么遗憾了,人生短短数十载,功名利禄到头来什么也带不走,阿阮,我们都放下过去吧…”
一连几日,常鹤峰都陪着宋玉阮,替她穿衣打扮,为她下厨做饭,她精神好些的时候就背着她到园子里走走。
这日常鹤峰拿来几张男子画像给她看,宋玉阮不解的看着他,“这是…”
常鹤峰环着她的腰,“都是老爷我花了好些心思挑选的呢,你看看,这个是今年殿试第一名,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家世清白,模样也和咱们妆儿般配,再看看这个,提督大人家的嫡长子,小小年纪已经是昌建大营的副领兵了…”
宋玉阮眼圈渐渐的红了,她这次不该怀疑他的,常鹤峰余光瞥见却装作不知,继续展开画像道,“阿阮,我最钟意的就是这个,翰林院的顾编修,家世虽不及前两个,人却很是细心稳妥,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交,若是妆儿能嫁与他,你和我都能放心了…”
“峰郎…”
“怎么了,阿阮?”
宋玉阮垂泪抱着他道,“妆儿她就在城外的雪女山上。”
第2章 今有此女乱臣。……
紫宸殿龙椅之上,坐着大新朝历代以来最年轻的帝王。
——明玄帝李曜。
大殿下群官小声议论着,听得他险些生出瞌睡,一旁机灵的丘公公见了忙的宣唱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启奏!”
“臣也有本启奏!”
李曜手揉了揉眉心,眯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道,“两位爱卿请奏。”
王尚书义愤道,“皇上,请替太傅大人主持公道呀!魏丞相动手重伤了太傅大人,可怜太傅大人他一把岁数还躺在家中至今起不来,臣亦为之心痛呀!”
李丞相心中白了他一眼,“皇上明鉴,满朝文武谁不知太傅大人仗着自己是天子之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魏丞相一向对他恭谨,又怎会先起动手,王尚书说太傅大人至今起不来,不如与在下到魏府去看看,魏丞相昨儿夜里还呓语不断呢!可知伤势之重。”
两人说完纷纷看向头上那抹明黄,心里却也都没底,此事动静闹的不小,论说皇上一早就该知道了,可连着几日过去,皇上愣是提都未提。
那张如同刀裁的俊脸上瞧不出阴晴,声音却拔高了些,“哦?朕不知竟有此事,两位大人一向稳重,怎会突然动起手来。”
王尚书红着眼眶道,“回皇上,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太傅大人和微臣到万安寺去上香,不料竟遇一女子呼救,待走上前看竟是魏丞相正在调戏民女,太傅大人如何能袖手旁观,便出言阻止救了那女子,因此便与魏丞相结了怨…”
李丞相打断他的话道,“尚书大人真是擅长颠倒黑白呀,回皇上,此事根本不像王尚书所言这般,恰恰是太傅大人抓着那女子不放,被魏丞相上前阻止,那女子感激不已,还要到魏府侍奉呢!”
李曜垂着眼眸轻轻的笑出了声,精致的唇峰也微微上扬,抬头看向文武百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都是朕失察,才让徐太傅和魏丞相闹到今天的地步,徐太傅没错,魏丞相也没错,这一切都是朕的过错,不如朕这皇位还是交郢皇弟和聪皇弟吧,朕就还回邶州封地去,做个闲散王爷。”
“皇上万万不可呀!”
“臣等罪该万死!”
“请皇上收回成命!”
群臣乌泱泱的跪了一地,后背都湿透了,好不好容易才从两位太后手中夺回皇位,皇上若是走了,国本就再无归位的可能!
王尚书声音颤抖道,“请皇上赎罪!是微臣说了谎,魏丞相那日根本没对太傅大人动手,是太傅大人走路时不慎跌倒了,李丞相亦可以作证。”
“微臣可以作证,魏丞相和太傅大人那日下朝后根本没有碰过面,都是微臣一时糊涂,看错了,还请皇上赎罪!”
李曜深邃的眼眸里浮着寒意,“这么说是你二人在朕面前搬弄是非了?来人呀…”
大殿之上一时只剩两人的抽气声,群臣吓得不敢求情,只把头压的低低的。
李曜看着下头两人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实在有趣极了,清了清嗓子道,“来人,将李丞相、王尚书…
带到驯马园去喂马。朕的汗血宝马若是少了一两,你二人就从身上割一两肉贴给它。”
两人摸了摸脖子,哭着退下道,“臣领旨!谢皇上隆恩!”
“古有褒姒祸国,今有此女乱臣。依朕看…”
此时恰好有一班侍卫从殿前经过。
李曜起身道,“赵侍卫还未成家,就将此女许给他吧。丘克复这事你命人着手去办,越快越好。”
“奴才领命!”
天气返寒,雪女山地处高位,风吹的也就更猛些,宋妆如她们所住的屋子难以幸免,从早到晚的沙沙漏风。
宋妆如早上醒了,强逼着自己从被窝里起来,见藤榻上林妈妈还睡着,就自己到井边去打水,路上遇见那扫地的小沙弥,便抬脸冲他笑着道,“小师傅早啊。”
那小沙弥嘴唇动了动,突然像变得不认识她一般,转身急匆匆的就走了,宋妆如一愣,这是怎么了?昨晚上给她们送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两人洗漱过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宋妆如开门一看,顿时心惊了下,对面女子笑的花枝乱颤道,
“这么快又见面了,大小姐。”
宋妆如被绑在马车上动弹不得,心里却在想着脱身之计,秦姨娘见她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略带同情的笑着,“别白费力气了,老爷已经将你许给了魏丞相,等到晚上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魏丞相?
宋妆如心口一窒,“你们把我娘怎么样了?”
秦姨娘道,“她个将死之人,你以为还用得着我和老爷动手逼问?只不过是老爷说了几句好话,太太她耳根子软就把你的下落说出来了,你早些乖乖认命不就好了,叫你娘担心不说,还害得我折腾了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