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清凉殿中,卫姚奉旨进宫来,正立在榻前逗弄君宜,卫渊清唇角含笑,“黎奴很喜欢你这个姑姑呢。”
卫姚轻声道:“小殿下颊边这对梨涡倒是随了陛下。”
“不止,还有这双眼睛生得也极像。”卫渊清伸出手指去,君宜便摇晃着小手将他的手指握住,又拉到嘴边去吮,卫渊清忙唤瑞祥过来,“黎奴怕是饿了,你去抱到侧殿中,让宫人仔细照料着。”
瑞祥笑着将君宜抱过来,卫姚见此刻殿中再无旁人,犹豫一瞬,道:“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卫渊清一怔,“姐姐何出此言,你我姐弟二人一同长大,如今却也要生分了吗?”
卫姚道:“并非是生分,我只是怕我接下来说的话会惹怒了你。”卫姚而后道:“你虽在宫中,却定也知道萧家一案怕是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了结。到时候,朝中局势大变,你就算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小殿下着想。”
卫渊清神色微变,转过身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卫姚却知道他其实明白得很,她转到卫渊清面前,“你难道就从不想争一争吗?萧氏一倒,萧璟君后的位置便岌岌可危,到时候我便暗中联合一些朝臣上奏,请求废掉萧璟的后位,再立你为君后。到时候君宜殿下的储君之位才会更稳妥。”
卫渊清斥道:“姐姐刚入朝堂不久,陛下又最恨结党营私,若是惹出事端来,如何对得起母亲一世清名?”
卫姚急道:“我们能有机会呢?如今萧家倾颓,荣君又病重,这个时候若是不争,又要何时去争呢?难道你便只甘心做一个贵君,一辈子做不了她李长宁名正言顺的夫君吗?”
卫姚的确足够了解他,这话结结实实戳到了卫渊清的痛处,他如今最在意的便是不能成为与她并肩而立的那个人,帝后方为伉俪,方可生同衾,死同穴。
第98章 卜卦 卫姚见他神色松动,趁势道:“卫……
卫姚见他神色松动, 趁势道:“卫家如今全靠母亲在撑着,可若是有一日母亲撑不住了,该如何保住满门荣华?”
卫渊清急道:“你这话又是何意?母亲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
卫姚叹了口气, “有些事我当时未敢告诉你,母亲的病虽未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可近来精神却十分不济, 每日汤药供着, 也依旧不见好转。人人都说, 推翻萧家有母亲一份功劳,可她却太过谦卑,将那些前来示好之人皆拒之门外。水至清则无鱼, 长此以往那些官员只会疏远卫家,对你对太女皆无益处啊!”
卫渊清硬下心肠,“你不必拿这些话劝我, 姐姐不妨直说, 你已经不甘心在母亲身后,把眼前的抉择当作是自己的一场机会。”
卫姚道:“你仔细想想, 若非长平公主谋逆,当今陛下如何与她争, 难道要靠无权无势的阮家吗?如今借着母亲的权势扶你做君后,他日你才能用自己的地位来保住卫家。而我想在朝堂上立足,也并非只是私心杂念,太女若是父族不显, 若是将来陛下再有个更得宠的小女儿, 太女又该如何处之?”
到最后卫渊清仍未允诺什么,卫姚的话他听到了心里,可萧家还未真正倒下, 若是这个时候便要让人提废后之事,朝中人谁不会想到是卫家在推波助澜呢?而他最不愿意承认的是,这个位置比起他费尽心机去拿,他更想让长宁心甘情愿去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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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长宁还未走进内殿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她停住了脚步,直到咳声慢慢小了才又进去。
瞧见她进来,薛迹虚弱的面容上显露笑意,长宁将手中拿着的一枝梅花递给他,薛迹抬手接过,将腊梅放在鼻间轻嗅,香气中透着一丝凛冽,长宁坐在榻沿上,抬手去试他额上的温度,“总算没再起热。”
薛迹对这梅花爱不释手,长宁轻声道:“如今御花园中,只有这寒梅傲然挺立,我也只能给你看这梅花,等到了春日,姹紫嫣红,我便带你常去御花园赏花。”
薛迹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他喜欢的哪里是这梅花,不过是羡慕这份生机罢了。
宫人端了药过来,长宁将软枕垫在他的肩后,长宁欲要将药接过来喂他,薛迹却自己接了那碗药一饮而尽。他已经问过陈太医,自己只还有一两个月的光景,这些药根本无用,乖乖服下也只是为了让长宁安心而已。
到了晚间,薛迹劝长宁回去歇着,他想让长宁留下,可却也知道,她在这儿根本睡不着,朝中还有那么多的政务等着她,薛迹不愿让她一起熬着,可长宁此番却是坚持,“这里本就是朕的寝宫,你还要让朕去哪儿歇着?”
薛迹拗不过她,让宫人扶着自己,又去换了一身干净寝衣。同床共枕,他不愿让自己的狼狈模样被长宁看见。
按照宫中规矩,君卿服侍女帝就寝时,只能躺在床榻外侧,而等薛迹回来时,长宁已经在外面躺下了,他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在寝衣的衣袖中放了一方绢帕。
宫人将殿中的烛火熄灭大半,又将榻前帷幔放下,内殿昏暗许多,薛迹侧过身去,背对着长宁,过了一会儿,他怕咳声吵醒长宁,咳嗽时便拿绢帕捂在唇上,一双手臂却从他身后伸出,将他拥住,长宁的下巴搁在他颈间,或许是黑暗将她内心的恐惧放大,长宁抱着他,忽而落下泪来,薛迹只觉那泪珠像要将他灼伤,他转过身来,捧住长宁的脸,吻在她的眼角。
耳边仿佛还有他压抑的咳声,长宁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流泪不能自抑,声音哽咽道:“阿迹,我该如何救你?”
薛迹心头揪痛,他见不得长宁哭,更见不得长宁难过。他只能许诺道:“我不会死,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陪着你。或许再过两年,我的身子养好……我们还会生一个像黎奴这样漂亮的孩子……”
薛迹用衣袖拭着长宁的眼泪,她点头,“我们说好了……等你好起来,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我记得曾跟你说起过,我为公主时,曾在江南置过一处宅院,无太多人知晓,等你身子好了,我便带你去那里看看。”
“好……”薛迹对她所说的一切都充满向往,可现实却又是那么无力。
年关将近,长宁却要取消除夕宫宴,各宫君卿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宫中又出了这么多事,在他们心中,安安稳稳地过活才是最重要的。
元月初六那日,长宁亲自去大相国寺上香,萧璟立在她身后,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他曾听佩兰说过,以前阮侍君病重时,她也这般祈求神佛把她的父君留下,可后来阮侍君还是去了,她便不再信神佛,如今她要求的是薛迹安好,萧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竟十分大度,他竟也希望薛迹可以活下来,只要她能开心。
若非薛迹身子虚弱,走不了那么远的路程,此刻他也会跟来吧。萧璟多要了一炷香,也替那个男人祈福。他对自己夹枪带棒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不是真的针锋相对,而是在警醒自己。
萧璟往一旁看去,只见香案一旁搁置了签筒,寺中住持见状,忙解释道:“庙宇中多有人喜以抽签问卜。”而后住持对身旁僧人道:“快将此物拿开吧。”
“慢着。”萧璟止住了他,“本宫倒是没有求过,既到此处,便也抽取一支吧。”
那僧人将签筒交到萧璟手中,他闭上眼眸轻轻摇晃签筒,一支签条忽地落下,他睁开了双眼,那僧人连忙弯腰将它捡起,却不敢去看,恭恭敬敬递给萧璟。
萧璟见得上面签文,在心头默念道:“八苦何必问因果,涅槃而出自有时。”
萧璟没有去让住持解这签文,将它重又丢进签筒之中。长宁往那签筒中看了一眼,萧璟温声道:“你可想看看?”
长宁摇了摇头,她似乎极其矛盾,既到此处,便是对神佛存了敬畏之心,也存了期盼之情,可对这卦签却又敬而远之,似乎并不想因为这未知的吉凶而搅乱自己的心。
今日她们很早便动身,等到回去之时长宁早已疲惫不堪,她靠在萧璟身旁睡着了,萧璟握着她微凉的手,忍不住去想,若有一日自己也不在了,她是不是也会这般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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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求了灵符回来,一个给薛迹,让他日夜带在身上。另一个却是给君宜,她希望君宜平平安安地长大,如她所愿,担负起守护夏朝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