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道:她在外面很好,你不要担心。奴才只是进来和娘娘说几句话。容妃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说。傅恒道:你明知道皇上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何还要进来。容妃见他忽然直接称呼自己”你“,心中觉得亲近和安慰,道:原来你也明白了。所以你也一定明白,我为什么会来。傅恒摇了摇头,道:如果你还想留着他的命,你就不要再来这里,昏礼也不要来。
容妃凄然一笑,道:然后呢?我可以不来这里,但是总有一天,在京城里的某个地方,他还是会死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来这里,就能和他见最后一面,他不过也是想来和我见最后一面的,皇上何必紧张。傅恒大人,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傅恒神色黯然不说话。
容妃又轻声说道:我告诉皇上说我不喜欢他,皇上不信,但我从来不说假话,你知道的。说到最后,声音转低。傅恒还是没说话,容妃想起了早上的事,又道:从今天起,我不得不说假话了。但傅恒大人,沉璧永远是法蒂玛,永远是那个你认识的法蒂玛。
傅恒道:你应该忘记那个名字,你现在是皇上的容妃,名叫沉璧。容妃一笑,转言道:傅恒大人,沉璧还没有恭喜你的新婚之喜!傅恒微微一笑,道:谢谢!容妃见他不想谈自己的事,于是点点头,道:傅恒大人,不客气,你就把刚才我说的话告诉皇上,而且请告诉他,清真寺的昏礼,如今我的脚好了,我是每晚必到的。说着自己从两扇敞开着的大门走了出去。傅恒看着她的背影充满了忧虑。
容妃的轿子和她的卫队走后,过了一会儿,傅恒也从里面走出来,岳布立刻上前等他吩咐。傅恒道:我已四处看过,没有什么异常,这件事我自会告诉皇上,你严加看守,密切注意,如有消息,立刻来报我。岳布道:是。然后进寺去了,寺门又被阖上。
宝月楼午膳之后,彩云要侍奉容妃午憩,容妃却要她去把自己白色的回装拿来,换上,然后拿过琴来,坐着弹唱:
我是一朵千年的雪莲
风中摇曳你给的美
而你只是轻轻的一个吻
结束我对你的眷恋
仰望漫天飞雪的长天
回收我那伤心的泪
洁白的花瓣随风飘散
曾经的美只能回味
今生只愿做一回你的雪莲
为你绽放最美的花蕾
在每一次冰雪飘零
等候与你来生相见
今生只愿做一回你的雪莲
为你绽放最美的花蕾
在每一次花谢花飞
飘着怡人的幽香
彩云听她反复弹唱,唱得十分悲戚,心里也起了悲伤,竟掉下泪来,她经常唱这首歌,知道她又是在念那个他。其实容妃每次唱的歌词不完全一样,但彩云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区别。
突然琴声嘎然而止,她长长叹息了一声。然后起身放好了琴,将手放在桌上的古g兰l经上,闭上了眼睛。屋里一片静谧,彩云看着她,见她悲容尽去,脸色祥和。接着,容妃起身脱去了衣袍,换回日常宫装,她现在花盆底已走得稳。然后她从梳妆台上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张纸条来,上面写着:和安忌辰,千万小心。
彩云走上前来,给她梳头,同看着这张字条,说道:主子,这是谁给你的?容妃道:那天她们两个去清真寺,说是有人给的,那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回族男子,她们说不认识,但这字是女子写的。彩云想了想,道:哦,奴才想起来了,就是前几天皇上来的那天。那天,我们就在说忌辰,皇上也来告诉您,但这个女子不知道是谁。
容妃道:她应该是宫外的,但我在宫外谁也不认识,此人到底是谁,又怎会来提醒我?如果是宫外的,她又怎么知道和安公主忌辰的事儿?彩云道:也许是宫里人,只是为了避免麻烦,到宫外去给您消息。容妃又想了一阵,想了想今天早上各人的情形,看不出是谁,但一定不是皇后和嘉妃,舒妃也素来嫉恨自己,庆嫔更不可能……忽然,外面有人道:庆嫔娘娘带五阿哥来给容妃娘娘见礼。
二人进来后,庆嫔十分欢喜地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道:太好了,妹妹没事就好了!然后,对着身旁一个少年,道:五阿哥,这就是容妃娘娘,以后你也要叫她母妃。这个少年立刻跪下,道:永琪见过容妃娘娘,给您请安。容妃是第一次正式见永琪,微笑道:快起来。永琪起来后,容妃这才仔细看他,见他生得眉清目秀,眼睛圆圆,亮亮得有神,和皇帝长得颇为相像,但身材瘦削,皮肤白皙,秀气得多。
永琪也在看她,只见她虽然穿着宫装,还是有一种异样的美,容光照人,很像天上的明月,却有着一双略带羞涩天真醉意朦胧的眼睛,于是也微微一笑,但没说话。容妃叫二人坐了,先谢了庆嫔,再对着永琪道:五阿哥,皇上要我照顾你,我一定会保护你,你放心。永琪道:谢谢您,永琪很好。
容妃看着庆嫔,庆嫔笑着道:五阿哥心胸大,别人如何对他,他从不计较,不过是我为他担心。容妃点点头,自从皇帝将五阿哥交她抚养,她已和庆嫔一处了解五阿哥的各方面情况。因她从圆明园回来后脚便崴了,所以由皇帝下旨让庆嫔从宫里到她的宝月楼来,庆嫔对宝月楼也熟悉起来。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茶果上来之后,容妃便把桌上的古g兰l经放在坐榻一边,五阿哥一早便看见茶桌上有一本厚厚的经书,上面的异域文字都不识得,知道是回教的经,于是问道:这是什么经?容妃微笑道:这是我们回部的圣典古g兰l经,我还有一本汉文的。说着起身去书案上拿了来递给永琪。
永琪看封面上书着“古g兰l经”三个大字,翻开一看,果然全是汉字,他翻了几页,轻声念道:「谁遵循正道,谁自受其益;谁误入迷途,谁自受其害」。容妃见他念的正是自己早上和太后说的那几句话,不觉心里感叹,这个孩子和自己真是有缘。庆嫔只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永琪又念道:「我们变成枯骨和尘土后,难道我们还一定会被复活成为新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
「」里是经/书里的原话。
第29章 和安(四)
庆嫔脸色变了,道:永琪,不要念了。永琪道:是。容妃一笑,对着庆嫔道:姐姐,没事,经里这样的话还很多呢。庆嫔道:妹妹,佛经里也经常谈论生死,但永琪还是孩子。五阿哥一笑,道:庆母妃,我不是小孩子了。容妃看看他,对庆嫔道:姐姐,每个人都会死的,但我们相信是有来世的。庆嫔知道她是回族女子,说话没有忌讳,点点头道:佛经里也这么说。
五阿哥见容妃说刚才那句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柔和的庄敬虔诚,道:容母妃,永琪觉得,我们要先过好今生。容妃第一次被人称母妃,感觉很奇异,听了这话,心里更起了感触,看着他不言语。庆嫔本不喜欢这个话题,忙转言道:再过两日,傅恒大人的公子福康安就要来了,我的永和宫就热闹了。五阿哥微笑道:师傅新婚,那日他第一次来上书房,我便问了两句福康安,福康安也要进上书房一起读书。他说福康安性子很执拗,而且年纪小调皮,让我们都要多担待。
容妃听了这话,问道:傅恒大人怎么也是五阿哥的师傅?五阿哥道:是年后皇阿玛才指的,他不仅是我的师傅,他是上书房所有阿哥的师傅,他管骑射课和军务课。容妃笑着点点头,道:据说傅恒大人是你们满洲第一巴图鲁,他的骑射定是好的,但他一直在皇上身边,一定很忙吧?五阿哥点点头,道:嗯,日常教骑射的是两位新来的谙达,一是蒙古人奥特忠,一是汉人蔡言霖,昨儿才见了面。
容妃又问道:那你们的军务也是别的师傅教吗?五阿哥道:那是傅恒大人亲授,但还没有开始上课,傅恒大人平定准噶尔,他和兆惠将军的黑水营之战,永琪听说打得特别漂亮。容妃脸色微变,她便是在黑水营之战后被俘的。但庆嫔和五阿哥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没注意。容妃道:五阿哥,傅恒大人是一位好师傅,你要好好跟着他学习。五阿哥道:是,永琪记下了。
容妃亲自送二人出了宝月楼,回来后觉得有点疲累,于是和衣躺去了床上。她一直在想今天在清真寺见到傅恒的事,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傅恒会去那里,她想了一会儿,明白了,定是傅恒在主理追捕霍集占的事,这是皇帝现下的一等大事,派了傅恒一点儿不奇怪,所以他今天去查问情况,见到她是碰巧,但他专门进去和自己说了那两句话,还支开了彩云,全是一番好意,为了自己和霍集占,他未提是他在管这件事,也是为了她考虑。